子时已过,月朗星稀,路灯摇曳,更声渐远。
一辆宽绰的马车在玉衡城中的主道上伴着稀疏的行人缓缓前行。
庆京平时没有宵禁,因为可以,但没有必要。
所以庆京又被誉为不夜之都。
马车内的沈浪倚着锦缎靠枕,横身而躺,幕帘外凉风徐徐,把微醺的酒意卷起,让他一阵惬意。
他这辈子没太大的追求,有现在的富贵和地位其实已经很满足了,这些年唯一比较在意的就是突破炼元通窍之事,毕竟是多出了几十上百年的富贵天年。
作为修行者,以多好的马车代步都不是件值得夸耀之事,所以哪怕身为沈家之主,张扬如沈浪,其马车外观也只算普通,甚至堪称低调。当然车厢内的装饰倒是极尽奢华。
醉意中的沈浪忽然脑袋一点一抬,眼角一道暗影压来,他猛得惊醒,却发现为时已晚。
车厢内在他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盘坐着一位身材中等面呈愁苦坚毅的中年人。
虽说车厢还算宽敞,但密室之内,如此靠近沈浪都才后知后觉得的发现对方,哪怕有一些酣醉的酒意作祟,也太不应该了。
何况车厢外还有个先天境的武林高手马夫御驾!
沈浪顿时知道,这人的修为定然远在他之上。
酒意骤醒,压下着惊疑,沈浪缓缓扬起身,双手抱拳,轻声开口道:“未知尊驾幸临,有失远迎,沈某失礼了。”
“沈兄真是贵人多忘事,看来是不记得小弟了。”宁逸苦瓜般的脸上忽然绽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笑容,语气揶揄。
“阁下是…?”强撑着起伏的心绪,沈浪抬眼端详了下宁逸的颇具标识的愁眉苦脸,带着一丝试探道:“宁兄弟?”
“沈兄四海!”宁逸点头笑道。
“嗨——!宁兄弟!你可把老哥唬了一大跳!”惊惧后的应激反应让沈浪有些失态,不由高声笑骂着,还拍了下宁逸盘腿的膝盖。
宁逸不以为意,笑道:“沈兄这些年富贵荣华,可让宁某羡慕紧呢。”
“唉,你我相交多年,也是知道我的,但凡我这性子稍稳,资质有兄弟您一半,也不至于如此荒废。要说我敬慕兄弟您才是真的…”
沈浪是个场面人,只要不是事关生死,什么情况下都能聊开,本准备套几句交情,不想宁逸却不屑浪费一丁点时间,开门见山打断道:
“宁某不请自来,却是有件事要麻烦沈兄。”
“宁兄弟客气了,咱这是久别重逢,有什么事情兄弟但说无妨。”沈浪见状也不敢继续掰扯。
“带我引见居士。”宁逸直接道。
“多大点的事!”沈浪拍着胸脯道,话锋一转,又腆笑道:“以咱们两脉的交情,宁兄想见老祖,直接来府上就是,哪用得着通报。”
若是黑巽散人还在,想见沈旭确实简单,不过——
宁逸拉下眼帘没有看沈浪,更没有理会对方的试探,咧嘴反问道:“这么说,宁某叨扰到沈兄了?”
“哪里哪里!”势比人强,沈浪连忙摆手,又小心问道:“不知兄弟想要何时会见老祖?”
“老祖什么时候想见我,你在这块玉简中注入灵力便可,我随时恭候。”扔给对方一只指长的玉石,宁逸吩咐道。
可以不在意沈浪的意见,但目前的宁逸还没有资格左右和沈旭居士会面的时间。
抛下玉简之后,车厢内忽然一暗,等沈浪抓住玉石抬头时,已经不见了宁逸的身影。
探手掀开车帘,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马夫依旧稳稳蹲在辕头,只是背影看起来有些生硬,似是被施了定身咒法!
对比当年躲在黑巽散人身后跟进沈府的那个苦瓜脸乡巴佬青年,几十年不见,风水轮流,物事非人!
“莫欺少年穷啊!”沈浪眸里一阵恍惚……
还是那个庭院,风和日丽的午后,沈旭居士召见了故人之徒宁逸,只是这次亭中只有孑然两人,不见仆婢。
沈旭居士看向苦脸变化不大,只是气质深邃许多的宁逸,眉头微皱,耐心等待对方全礼拜见。
他和黑巽散人确实私交甚密,称得上交心之友,当然知道黑巽散人的不幸,而且花费不少心思的打探,隐约了解黑巽之死背后泥水颇深。
到了这一步,他便没有继续刺探,也没有为黑巽道人之死出头的打算了。
因为他明白,强如化魂境结丹仙师、有望道基的黑巽散人都无法脱身之局,自己陷入其中,除了拖累沈家几百口性命早入轮回,并不会给布局者带来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