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大国师余威未烬,朝中新生代羽翼未丰,怕是连政变宫变也都做得。
好在大国师当年推行的改革变法已经深入基层,这些年太后践行其志,百姓安居,国力倒是不降反升,因此民心可用,时望所归。
“你起来罢,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太后敲着香木扶手沉吟道。
“消息还没传出太虚观。”魏无忌又慢吞吞爬了起来。
“唔——”太后点了点头,忽然转移话题道:“昨日内阁呈上来的那道折子你看了吗?”
“太后指的是兵部武选司员外郎那份折子?”魏无忌确认着问道。
“单员外郎提议把北海道獐子岛的千户卫所改为北海都司。”宗太后点点头道:“你有什么看法?”
“北海道虽然地处偏远,却也是大月五境十九道之一,獐子岛又是钳扼北齐北拓的节点,改卫为司虽然牵强了些,确有必要。”魏无忌淡淡道:“若是老奴没记错,上折子的员外郎单民应该是元初九年的同进士,和李柱国长子,江南道布政使同年。”
上峰如果让你评论一封奏疏的想法时,往往不是让你评价奏疏的内容,而是让你提供对上奏疏那个人的看法。久居上位又和太后多年默契的魏无忌自然明白她想问什么。
所以他的后一句看似画蛇添足,却是一针见血的点出了这位员外郎进谏的目的所在。
北海道地处北境东北角,主体是地域狭长的浮岛,乃是苦寒之地,这里人烟稀少,土著不逊,非税赋之地,大月在此地驻兵多以卫所屯兵制,设卫所并不是看上这块地,而是为了限制邻强北齐。
但这个地方由于寒冬漫长不能自给又远离大陆,陈兵太多对朝廷负担太重,兵力太少,相对这狭长且多岛的岛群,就没了震慑对岸的作用。
因此朝中很早就派了一位重臣在此都理军政,并且很早就在其首府罕奴城设立了北海水军都司,这个人就是唐国公李旦。这一去就是三十二年,那年他离京的时候大国师还没闭关呢。
獐子岛地处北海道西北,离北齐的陆地只有数十里,这里若是改卫为司增加兵力,很明显就直接触动的了北齐朝堂的神经,并且增加开战的风险。
而且一道两都司除了京畿和几个赋税重道,并无它例,特别是像北海道这种边荒之地。
但单员外郎的上疏理由也很充分,首先这个地方很重要,它是北海道最靠近大陆的大岛,钳制北齐,进可攻退可守,乃兵家必争之地。
其次它是北海道少有几个能屯田放牧的岛屿,地理环境优越,适合大量屯兵。按大月屯兵军制,过万户就可以升都司,其三,近年北齐重心北移东进,建港练军动作不小,增兵很有必要。
这些理由看起来挺充足,若是北海道尚未有都司,那么这份奏章就是谋国之言。可惜北海道罕奴城已经有了一个。
而且是五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直属在外的大都司,编制超擢。
那么单员外郎的这个提议目的就很值得商榷了。
元初九年是先皇在位的第九年,距今已有二十四年,那届人才济济,像单民单员外郎这样混到现在也才兵部员外郎的,在同科里只能算一般。所以他的这封奏疏就有了几分棋子先锋试探圣裁的味道。
而那一届最遮奢的人物,无疑就是魏无忌所提到的李柱国长子李旦,如今为政一方,官至大月最富庶的江南道布政司主官,正三品布政使,并且冲劲不减,直指一方牧守。
当然,李旦虽然野心昭然,但想一趋而就总督之位却是几无可能。按照这些年的惯例,大月十三个总督之位的接任向来是从副都御使,左右通政这些人中裁选。
也不是没有例外,只要背景足够雄厚,万事皆有可为,而李旦显然很轻松能满足这个条件。
因为他的父亲是大月国左柱国,北境水师元帅,幽北总督,右军都督唐国公李让,领衔少师少保,太子太师。在国师闭关三十年后,他实际是大月国朝臣中的实权第一人。
但这个人除了大月国朝堂中枢和敌国顶层有限的几个首脑,在世人眼中存在感极低。低到江湖少有他的传闻,军中不闻他的战绩,朝中无论他的功过。
世人很难想象这么一位位极人臣的三朝元老竟然会是如此默默无闻。
哪怕因为大国师风头太盛,因为李柱国为人低调,因为幽北两道偏居一偶,因为北境水师漂泊海外等等因素,如此锋芒不露也是极为不可思议。
可他对朝堂的影响力却并未因此稍减。
比如,当初迎风刀和谢天刀那场诡异的邀斗就是石姬城操纵的,而石姬城操江营水师的参将就是北海水师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