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花船之后,婆子稍微交代两句,便告退下了船,接下来到天明花船是行是停,船上的美人儿吹拉弹唱,哭笑喜乐自是由客人说了算,而这也是花船的乐趣之处。
络腮胡子并不急着进船厢,他看了眼王小后生已经拨开木桩的花船,眼角牵扯出一丝放松的笑容,自语道:“总算摆脱这家伙,哎,这心呀,一下子又踏实了些!”说着竟哼了两句小调,转身才拨开船舱门帘,探头进去。
这头才探了进去,却见身子一直弓着僵直在那里,不一会儿两股竟颤颤巍巍,只能靠着厢门才能站住身子。
再看这络腮胡子的脑袋,胡子没盖住的地方竟泌出细密的汗珠,连浓密的胡子下面都开始淌水。唯一灵动的,是他的眼睛,俊目中眼珠子微动,显示他内心的焦躁和惊惧。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想着跳水逃走。”只见船厢内陈设华贵,暗香浮动,正中的矮榻上,一个垂带银花,挽髻如月的女子淡然开口,声音如珍珠落盘,圆润而清脆,不是傍晚在城门出现过的山鬼大人是谁?
络腮胡子似乎被钟若兮说中心事,不敢乱动,却也不敢开口,因此一直僵着身子靠在门上。
“其实,你也不必紧张,”钟若兮的身段实在很高,即使盘腿坐在檀木锦墩的矮榻上,发髻也快够到漆花的厢顶,此时正好用平视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大胡子,眼神平静,却透着胸有成竹的镇定。
“若是普通散修发现你的身份,觊觎你身上的风刀传承,自然要想着杀人夺宝,而你又岂肯无故奉上你父母用生命换来的东西。”钟若兮挺直着腰背,更显得蜂腰削肩,巍峨孤傲,纤手从矮几上倒了一杯带着苦香的热茶,曲着鹅颈优雅地呷了一口,又自语道:“若是其他门派世家抓住你,就算你交出风令,你的小命也未必保得住,侥幸活下来恐怕也会失去自由。”
“不过你若投奔我们白帝城,就境遇就不一样了。”
“投奔?”络腮胡子眼角一动,终于开口道。
“嗯,或者算拜师。”
“哦?有何不同?”
“白帝城乃是散修圣地,也是国师当年所灭七国遗民的重生之地,风刀传承和你母亲都和春江国有关,而春江国是当年第二个被灭的小国,所以你若投奔白帝城,看在都是亡国之后的份上,我们收留你也是顺理成章,即使太虚观也没有理由阻扰,日后更不再会直接找你麻烦。”
“阁下凭什么认为,我加入你们,太虚观就不会找在下麻烦?”络腮胡子见山鬼先生似乎并没有马上动手的打算,不由放松了些,开口强笑道。
若是其他事情,太虚观也许会斟酌利益得失,但大国师指明要的东西,恐怕赢白帝出面也不够看。
山鬼先生眉梢一挑,仰首高傲道:“就凭我说的!”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霸气凛然。
络腮胡子气势一窒,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开口。
“你放心,”山鬼先生慢条斯理斟着茶,杯盖在杯沿轻磕一声,叮咛清脆,又把刚刚展露的逼人气势收为无形,这才开口道:“大国师不是个霸道的人,当年春江国灭,风刀后人他都没有赶尽杀绝,何况是你。此次天下群雄齐聚白帝城,其实大半也不是冲着你来的?”
“想要抢你传承的人皆不过是散修草莽之流,否则就凭你那低薄的修为本事能活到现在?不说七大派,就是普通一流门派世家联合起来,封锁堵截,你都未必能进得了小金川。”
见络腮胡子面有不服,山鬼先生又道:
“我白帝城如今威名赫赫,不管声望还是实力,都不逊普通七大门派,此次其实正好是城主邀请七大门派于九月十八前来我城试武,而你又刚好这个时候入川罢了。”
“若是七战全胜,从此便可位列天下八大圣地门派之一,你若拜入我们门下,以后自可和七大门派弟子一般横行江湖,无所顾忌。”山鬼先生用诱惑的口吻说。
“那些先天一流的高手正是为七派试武而来,所以你呢,就不用自己吓你自己了。白帝城的武功传承当年中原诸国宗派之精华,武义阁中,随便拿出一样,也不比你的风刀绝学逊色,自不会觊觎你武功。”
络腮胡子听到这里冷笑道:“若是真如阁下所说,又何必大晚上在这里等我呢?”
山鬼不答,悠悠地抿了口香茶反问道:“你可知如今天下五分,为何却有七大门派?”
这个问题在普通人眼中其实不是问题,天下大势从来不是一趋而就,普通人一出生就只能接受这个时代的格局,哪里会去考虑为什么。就好像我们从来不会去考虑为什么我们要吃米饭管饱一样,络腮胡浓眉不由皱了皱。
“呃”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泛,而且充满玄机,但络腮胡子也是个心思灵敏之人,马上明白正如山鬼大晚上为什么会像幽魂一样出现在这艘花船上一样,原因可能很复杂,而自己的疑问也必定就在这些答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