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在她的眼中看到的却是悲伤。
“爷爷一直想要发扬雕艺,可是现在雕艺真的不再那么好了,玩乐才是常人心中所想的……”
“我也曾想要劝他放弃,但是他一直很固执……”
“家里人也曾商议过要把机巧坊变卖了,或是转了做别的生意……可是爷爷不同意……”
“他说了,机巧坊乃是曾经童氏雕艺的象征,若是机巧坊不在了,他便也是不想活了……”
阿祖看着已经渐有泪意的诗诗姐,从未见过她是这般模样。印象之中,她一直是个温婉而俏皮的乐观大姐姐,现在却这样吐露……
募地却是想起了那日那个老头曾经说的话,便是那“向死无生”这四个字。
原来童老,本就是向死无生的人……
“我不想我爷爷死……”
情感的爆发犹如喷涌,诗诗姐哭花了妆,泪眼满面。
“我每日去机巧坊,便是想看着你。我知道,爷爷的全部希望便都是你,你便是童氏雕艺的未来……看着你进步,看着你能够挑起大梁,我便是安心了,因为我知道爷爷还能活着……”
不知这些话掩饰了多久,只是迸发之时,阿祖的心灵都是如此震撼。
自己便是……童氏雕艺的未来……
自己若是离去,童老便是没了性命的行尸,因为他会满怀死志……
可自己终要离去……
思绪如麻,却不能快刀斩之。
诗诗姐掏出方巾抹了眼泪,只是也带去了一丝妆粉。
“我不希望你负了爷爷……至少,在他安乐之前……”
阿祖嘴唇轻动,却是拒绝不了,只是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诗诗姐擦干眼泪,便是强挤出一抹笑:“你若是做到了,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
要求与否,又是如何呢……
阿祖却不是那样的人,只是童老,诗诗姐他们,都曾给自己带来家一般的感觉……
诗诗姐终是抑住了抽泣,起身便是说道:“好了,我们去吃饭吧,爷爷怕是已经久等了……”
却是看得阿祖坐在床上不动,却道:“诗诗姐,脸上的妆花了,眼睛也红了,不好看了。”
“你这小子……”诗诗姐俨然一笑,却是在房间里就近取了水,扑在了脸上。
妆容化开,而后是白皙的面庞。洗尽铅华,只是最朴素的少女,笑靥如花。
“走吧……”
阿祖看着,那走出门外的倩影,宛若只绽放片刻的绝美夜来香。
……
饭桌之上乃是陌生的。
在这偌大的餐堂,一张金丝楠木桌,本来算上管家木叔,其实应该正好是十人,十张雅座。
而今,却是临时加了一张。上面坐的,还是个土里土气的外人少年。
气氛有些沉默,只是不太有人说话。
“呵呵……”童老却是最先发声的,只是觉得气氛不对,要打破一番了,便是夹了一个鸡腿到阿祖的碗里。
“阿祖,吃啊。不必拘谨。”
阿祖只是闷了头说声“嗯”。虽说早就料到可能是这种情况,却还是有些紧张的。到现在也未曾吃过几口饭。
诗诗姐问道,不见方才的情绪:“饭菜不好吃吗?”
阿祖抬头,只是回答道:“好吃。”
看得他这番模样,饭桌之上的其余几人只是在心中摇头。
这分明是个乡下的野孩子,竟说是雕师。就算他是,岂能让他如此上桌……
唉,可他也毕竟只是个孩子,几个长辈,也不好说些什么。
“阿祖啊,你是哪里人?”终是有一个长辈发话问了,却是个中年男子,看着长相有些英气,年轻之时怕也是个俊生。
阿祖愣了愣,回答道:“江阴人。”
“你父母呢?”
阿祖思虑,却是实话实说了:“我爹在京,入了军政。至于娘亲……我没有娘亲……”
听了这话,饶是饭桌之上所有人都是不平静的,显然是这般遭遇让他们也是有些动容了。
“你爹既然是军臣,那为何你不曾领的朝廷安家钱,要来机巧坊中做事呢?”另一妇人看着,脸上也有些不忍,只是又问。
“我爹十七岁考的功名,却是三年前才入得军政,不知是什么变故……总之生了什么,我是在一处荒野中醒来,误打误撞来到这六合的。”阿祖认真地讲到,只是眼中清澈。“至于安家钱,或许是寻不到我吧。”
众人沉默,就连童老和诗诗姐已是第一次听的阿祖的身世遭遇。
这般遭遇,在这群锦衣玉食的人中,真是不好想象的,某种程度上,却像是成了阿祖的苦情牌。
“不过万幸,童老和诗诗姐都待我很好,机巧坊便是我的家。”
阿祖的语气却是变好了些,听得人心头一动。
“唉,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妇人声音苦涩,话中却是有些安慰的意思。“多吃点,别饿着了。”
只要是人心的,便是软的,又哪有什么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