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焯、孙思楚久未谋面,各诉衷肠,自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月落参横,晓星欲散,眼见天就要亮了。孙思楚抬头看着天边的曙色,怅然说道:“咱们只顾着说着话儿,一夜就这么过来了。表哥,我……我这就要赶回去啦,要是叫我娘发现我一夜未归,可就……”
唐焯倚玉偎香,见她眼波潋滟,樱唇吐芳,分别在即,他心中哪里肯舍,不禁将她搂得更紧,低头向她的樱唇深深吻去。
二人正自意乱情迷,突觉肋下一麻,竟被人同时点中了穴道。唐焯大惊失色,心道:“不好,定是姨妈派人来抓我们。”抬眼瞧去,但见曙光之中,一白衣少年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前,脸上似笑非笑,表情古怪。
唐焯又惊又恼:“此人何时欺身至此,竟令我没有半点察觉,一下子便着了他的道儿?”他想要站起身来,无奈全身酸麻,丝毫动弹不得。以唐焯的武功造诣,白衣雪岂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点中他的穴道?只因其时他与孙思楚正自魄荡魂摇,白衣雪趁着二人难以自持之际,悄然靠近,一举偷袭得手。
白衣雪见他二人搂在一处,唐焯面色潮红,脸上满是惊疑不定之色,孙思楚则云鬓散乱,花容不整,显得又惊又羞,想要往唐焯的怀里躲,却又苦于身子无法动弹,心中不禁暗自发笑,说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竟然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幽期密约,私定终身,羞也不羞?”孙思楚听他这么一说,白皙的面颊霎时通红一片,羞不可抑。
要知南宋偏安之始,程朱理学尚未完全兴起,奠基人程颢、程颐均已过世数十年。宋高宗赵构于绍兴元年(1131年),颁诏追谥大儒程颐为龙图阁直学士,确定其为孔子嫡传,称其学说为“高明自得之学,可信不疑。”程颐与其兄程颢以“穷理”为主的学说,后经朱熹的继承和发展,方才逐渐成为南宋的显学,其后渐滋,逐步化及四夷。
道学在伦理教化中把“三纲”抬升为天理,更是尤为看重女性的“守节”、“殉节”,大肆宣扬“一与之齐,终身不改”,以致后世涌现出很多的烈女、节妇,不过其开始产生巨大的影响,那已是南宋晚期几十年的事了。
而唐门所处的西南地区,距离中原辽远,礼教德言容功的束缚较弱,兼之此地原本就是多民族杂居,各个民族的婚俗各异,民风原始野俗,理学对于妇女的约束,较之中原及江南地区,远为宽松。孙思楚虽羞赧不已,泰半还是因白衣雪撞破了自己与情郎的密会,至于“私定终身”,在她心中原也算不得什么。
唐焯见他面容颇生,也非本门的服饰打扮,心下先自松了口气,暗自忖度:“看来此人非我唐门子弟,否则今夜之事一旦传将出去,我的声名倒也罢了,毁了楚妹的令誉,却叫她今后如何做人?”想到此节,见白衣雪话虽如此,但脸上笑意盈盈,似乎全无恶意,心中略宽,说道:“敢问尊驾台甫?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为何如此……捉弄于我?”
白衣雪笑道:“我乃江湖无名之辈,说出来,你也不认识,不提也罢。我且问你,你们是表兄和表妹么?”
唐焯神色尴尬,道:“是……是……”
白衣雪懒洋洋地坐到了台阶上,笑道:“着啊!你们既两情相悦,真心相爱,又值谈婚论嫁年龄,何不行那正大光明之事,将她明媒正娶过来?”
孙思楚听白衣雪如此一说,更加娇羞不已,然而心中却感异样,对这位陌生的少年,无端地生出一份亲近之感。耳畔却听唐焯大声说道:“婚姻大事,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自行主张?”
白衣雪哈哈一笑,说道:“你的言下之意,如果父母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就要辜负表妹的一片深情了么?”
唐焯呐呐地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心中后悔不迭:“他奶奶的,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个浑小子,有此闲心,专来消遣于我?”
白衣雪见他不语,面露难色,笑道:“大丈夫行事,不求尽如人意,但问无愧于心。你和你的表妹既然彼此深爱,拜堂成亲便是,恁地如此鬼鬼祟祟的?”
唐焯“哼”了一声,寻思:“你小子说得倒轻巧,感情虽说是两个人的事,却牵扯到双方的亲人,岂是那么简单的?你小子乳臭未干,还张口深爱,闭口成亲的,你懂个屁。”他心下大骂,但此刻受制于人,哪敢出声抗辩,正自盘算着脱困之策,忽听白衣雪道:“你是唐门显宗弟子吧?”又向着孙思楚道:“你是密宗的?”
唐焯正是唐门显宗的宗主,不禁心中一凛:“难道这小子早就埋伏于此,一直在偷听我和楚妹说话?”孙思楚却在想:“原来他……一直就藏匿在附近,那我刚才和表哥……亲热,岂不都叫他……他……”言念及此,她一颗心怦怦乱跳,不敢再往下想,只觉自己的脸到脖子,都臊得发烫。
白衣雪见二人均不作声,说道:“你们一个显宗弟子,一个密宗弟子,深夜在此幽会,难道就不怕触犯门规吗?”
唐焯一张脸胀得通红,道:“我们……日后会结为夫妻的,只是眼下……还有些障碍,容我们从长计议。”暗思:“这个人究竟是何来路?又有何意图?”
白衣雪双眉一挑,向着孙思楚道:“哦?从长计议,你也是这个想法?”
孙思楚娇羞不已,不敢与他对视,垂首低声道:“是。不过我们……我们彼此真心相待……”
白衣雪道:“我且问你们一件事情,你们只要如实告诉我,我不仅解了你们的穴道,而且今晚的事情,我也只当没有瞧见,今后也绝不会向旁人说起。”心中却在暗笑:“沈姑娘虽也知道今晚的事情,却不是我说的。这样说来,也算不得诳骗他们。”
唐焯大喜过望,忙道:“尊驾请说。”心中忧惴,但觉白衣雪古里古怪,所提之事又会有什么古怪。
白衣雪正色道:“好,我问你,你唐门最厉害的毒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