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孤沉睡多年,不想才睁开眼睛就落得这副下场,只叹时运不济罢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这女子即使落于下风,仍孤傲如斯,这令仙儿不免有些敬佩。
想了想,她撤回烁灵,从怀里掏出一只淡粉色的锦囊,里面装的是她从雪域带出来的可爱丹,这种朱砂红的丹药有滋补的效用,她估计对方突然出现这样反常的现象,是因为灵短气缺的缘故。
“我们无冤无仇,何必兵戈相见?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也希望你不要视我为仇敌。喏,这粒药丸应当能缓解你现在的症候,吃了它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仙儿诚恳地说。
黑衣女防备地看了仙儿和她掌心的红色药丸一眼,迟迟不肯接受。仙儿无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她的定穴,将那粒可爱丹不由分说拍到她嘴里。
远远躲在草树丛中的芸沚宛君见这边平息了动静,探头探脑地又打算活动起来了。她一步一挪地终于又挪回来了。
“啊!她!”宛君惊恐地指着黑衣女脸上可怖的黑色鳞斑,失声尖叫,黑衣女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仙儿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噤声,宛君,确实识趣地捂住了嘴巴。不过剩下一双浸润在混合了好奇、猜忌、嫌恶、嘲讽、幸灾乐祸等诸多染液的情绪染缸中的眼睛滴溜溜地围着黑衣女上下打转。
黑衣女气恼,瞪她瞪得更凶狠了。
在此过程中,黑衣女身上的鳞斑果然如仙儿所料慢慢消褪了,黑衣女自己也感到体内气息流转渐趋平稳,比先时舒畅了许多,这才明了了仙儿的善意,望向她的眼神才总算软和了下来。
“好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们你是谁了吗?”仙儿问。
“孤是谁?哈哈哈哈哈,”她忽然癫狂地大笑了起来,声音却隐隐藏匿着惨伤,“孤名胥清,是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妖孽。”
人间的画本子里至今还流传着那出群妖戏神的好戏。
大概,大概是十余万年前的旧事了,太过古老,太过苍白,到底该从哪里讲起呢?胥清她只手掩面,掩住纠结的面孔上惘痛的神情。
那是她的春天,那是她这不长不短的一生中唯一揽入怀中的春天。
她是在东海岸边遇见那个人的,年少时她总喜欢在那边游玩,她不喜欢入海,却偏爱观海,那时候,每到黄昏光影迷离的时候,映衬着西天薄薄的霞光,碧蓝的海面上泛滥着闪闪的波光,波光上总会漂流着一叶悠悠的小舟,小舟上又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仙人。那情景跟她之前在山下看见的人家厅堂里裱起来的画幅美得如出一辙。
仙人总在海上云游,时不时临风浩歌,她总在海边嬉戏,每逢仙人开喉便凝神静听,如此两相为伴久矣,慢慢地,就像物化于风,相近相识得何其自然。
仙人喜她灵巧,玩笑说:“不如你我就此拜个把子,结为知交好友,以后一同游山玩水,谈谈笑笑,快意江湖,如何?”
他是开玩笑的,她却当真了,一双星星眼亮了,开始对那种快意江湖的潇洒人生燃起了向往。她那认真的模样反而让他感到内疚,这内疚促使他在她欣然答应之后也认真地看待这个荒唐的提议了。
他酒肉朋友不少,神界妖界鬼界魔界哪界都有,多一个不嫌多,唯一尴尬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将一个貌美如花的柔弱小姑娘纳入自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湖朋友的行列。
之后,东海扁舟上便多了一个人影,舟上,两个朋友时时把酒言欢,再后来,他们的行踪由一片东海扩展到整个东域,相处下来,仙人才了解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原来也是豪放不羁的爽快人,行事仗义,不拘小节,颇对他胃口。
他是对情情爱爱方面缺根筋的人,以为就着江山霞月,水雾芦花的谈天说地无论是同谁共有都不过如此,可有一天,朦胧的月色下,微醺的姑娘却一把搂过他的脖颈,痴迷地朝他耳廓哈了一口气,说她喜欢他,不能自已,然后放肆地强吻了他。
他当时是懵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离经叛道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推开她,好像木头一般任由她占了自己一大波便宜。
后来回想当时,他不确定自己对那一次桃花入怀是否感到愉悦,但他能确认自己并不反感她的亲近,这就为他后来带她回东域神宫埋下了伏笔。
胥清……多么平淡的两个字啊,现在哪怕念上一百遍也不会再有一丝心涟的牵动。可是,可是为什么,最近几天,她在梦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呢?
真烦!
锦瑟圈起嘴吹了几声口哨,借此疏散心中愁闷。那天,他亲眼看见战皇制服蛇妖女君,碎了半个虚空结界,女君最终的下场他没看,因为没必要,他知道以她既往欠下的血债来算,她必死无疑。
只是,自那一场之后,上琰一直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锦瑟和仙儿仍一直困在另半个虚空结界里。天一日比一日更暗,像堆了越来越厚的翳膜,压抑着人心,或者说,那根本就像一颗隐抑了千言万语而一直没有机会倾吐的扭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