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真是笑话!
她是有多天真,才会相信他是为讨她欢心才兴办那一场娱宴?她是有多傻,才会觉得,心有所属的他还会为她在太九玄留有一席之地?
是她错了,她不该对他动了歪念,起了非分之想——即便是忍不住心里惦记,也该封裹得严严实实,不得叫人看出来,招人嫌忌……
玉鸣想了想,忽而哭了,她抱着笑笑,像失去中心一样喃喃道:“我本以为他只是说气话,没想到……”
“少主……”缎缎担忧地望着她。
“他是一定要摆脱我。对了,他真要将我许配给,那个什么少君?”她泪雨梨花,念随花凋。
“是确凿无误的,还是湘若姑姑亲口放出的消息。听说主殿那边都开始……”说到这儿,缎缎迟疑地看了玉鸣一眼。
“主殿那边怎么了?”
“主殿那边都开始筹备您的嫁妆了……只可惜了符宋神君,韶光宴后他还亲自拜谒了玄尊好几回,不知为何,玄尊总不首肯他……”缎缎感慨。
这话好像给玉鸣指明了方向,她冷笑一声,恨道:“真是讨厌。擅自决定我的婚事,甚至连我成亲的对象都得由他做主吗?好歹我是天生地长,生来自由,才不许他控制了我!”
她一面潸潸地淌着泪水,一面雷厉风行地闯出鹥曦宫,直奔太九玄主殿。
“听说尊上要把玉鸣嫁出去?”一进玄尊书房,她便开门见山。
“啊,是你啊。”常琦没计较她的失礼,反而对她的到来感到惊喜,他难得对她流露出柔情,却是因为心中怀有愧疚。
不过这温柔限时,仅此一刹那。
“也没必要同你商量,我们之间的关系,谁都清楚:自天帝将你托付给我,我们就名为师徒,实为父女。婚姻大事不就讲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他恢复了平时的刚硬与冷然,以不容反驳的口气说。
“哼!大人真是为玉鸣操碎了心!可玉鸣偏不领情呢!实告诉您吧,我与冥州府的符宋神君其实两情相悦,我果要出阁也是非他不嫁!”她慷慨陈词,热切的情绪几乎蒸干了她的眼泪,所以她看起来没多少哀伤,因而这番话听显得格外认真。
玄尊一惊,望向玉鸣的眼神凝滞了几秒,欲言又止的嘴唇轻微翕动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心在不受控制、无休止地沉沦,沉入不可见底的深渊,平日那些薄如蝉翼的情绪,此刻纷纷化作利刃刺中他的内心,如雪地孤狼,他目送世界离远……
“你,确定?”他下意识问了句,近乎示弱般。
“确定!”看着临常琦隐忍纠杂的眼神,她狠狠地回答。
“不可。巧言令色,鲜矣仁。为师以为,符宋绝非良人。”他移开视线,捺住心上创口,铁青着脸道。
可是,玄尊在隐瞒着,瞒着包括湘若在内的每个人,也就是说,没人知道,这位威仪耀世的龙皇玄尊临常琦大人,他的应劫之期将近,远则二三年,近则二三月。
试想,九天二尊之一若逢应劫,又不知会招致怎样的腥风血雨。
九天忘不了,数万年前,武尊上琰在下界瑶谷应劫时六界奔走相告的乱状。
据说,当时妖魔两界得知消息后狂欢了三天三夜。同时二界联手密谋了不少卑劣的勾当——他们打算趁应劫时神明虚弱来奇袭武尊,他们无不对那位嫉恶如仇的尊位上神恨得咬牙切齿,甚至谋划着在瑶谷里饱啖战皇血肉。
妖兵魔卒势如水火,战皇设在瑶谷边缘的结界很快被破。
应劫时天象诡怖,瑶谷上方玄云千层,惊雷滚滚,玄云之下,暗红的闪电如一道道折线连接着天和地,激起一阵又一阵飞沙走石。刮断电幕的阴风包裹着格外浓烈的腥臭……
反而是天界晚几步得到消息,却也火急火燎地调兵遣将奔向瑶谷,却是为了替武尊解围。
当时他临常琦也是亲自率领一支天师过去了的。
但凡天神,寿过百万的,都少不得要过应劫这一关,应劫是古早神明灵体内外与天地万物间能量重置的过程,这个过程会产生巨大的冲击力,周围受到波及的万物都免不了遭受重创。
这个过程当然无人敢作死靠近,但这个过程之前和之后的两个阶段却是妖魔们所觊觎的良机:应劫之前三百个时辰,是将行应劫的古神神格解构的动荡时刻;应劫之后三十天,是应劫完毕之后神格重建的黄金时期。
无论神格解构还是神格重建,彼时的神自己的意识已经关闭了,而且灵体脆弱,稍许外界攻击都是可致命的。
一般来说,即便不受丝毫纷扰,应劫过程本身薨亡率也高得令人咋舌,但活下来的几率毕竟还是存在的,且重生之后的神灵实力只会翻倍。
相反,倘若遭遇到不轨之徒的暗袭,那可就是必死无疑了。
这即是天界不惜兴师动众驱除异族、维护同类的关键。尤其是对于有神族支柱之誉的二尊。
现今,这场浩劫要轮到玄尊头上了——这是有感应的,劫期将至,他们自己总会提前预感到,并如期赶到瑶谷,布好禁制。
然而,生死未卜之际,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他最留恋不舍的人,此刻却冲着他斩钉截铁地说:“玄尊大人,你说不可,为女,则以死明志!”
她盯着他,盯得死死的,似乎要穿过他的皮肉,直盯到他的骨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