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让人都退下了。”皇后带来的人确实都退出去了,而在濮阳绪的眼神示意下,一直随时随刻都保护他的暗卫也悄然隐退。 </p>
濮阳绪内心深处是抗拒的,他没有习惯同人说自己的安排,但是皇后的高明之处就是她以退为进,原来她一开始先谈处置东宫新人的事情就是为了此刻。 </p>
他一定要处置她们,皇后退让了。 </p>
“东巡之事我意已决。”濮阳绪不容置喙的先下决断,然后才稍作解释,“其一是我想去蜀东看看,其二,我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p>
“他们?”皇后皱了皱眉,果然如此,“安王他们还不死心?若是如此,便让皇上下旨,将他们一个个都关进庶人府,我看还能不能翻出天来。” </p>
“母后,你根本不明白儿臣的想法。”濮阳绪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将话讲明白,他从来不喜欢解释,“父皇都这幅模样了,现在让他下旨,天下人会怎么看我?” </p>
一个卧病在床随时都会犯病的父亲将自己的儿子都关起来?世人想也不会相信,他们只会揣度太子罔顾人伦,挟君令谋己私。 </p>
“是他们心存不轨,贼子野心,你有何不能昭告天下的?”皇后不是不懂濮阳绪,而是两人对大周天下有着截然不同的观念和格局。 </p>
“和你简直说不明白。”濮阳绪无奈的叹了口气,“母后,我和你说一件事,皇位对所有人来说是至高无上的,但对我来说,是悬在颈上的刃,是压在肩上的担,是无数黎明百姓的期盼……” </p>
“祖父走的那日,我觉得山都压在我背上了……每一天,每一天,我都恨不得重回到他在的时候。” </p>
皇后愣了好一会儿,“你——你不想做皇帝?” </p>
濮阳绪却摇头,“七岁那年,祖父就告诉我,这天下没有人会不想得,但从来不是我们选天下,而是天下择主。” </p>
这一刻,皇后真真切切的觉得眼前人是有些陌生的,这种陌生感来源于她对他从未有过的认知,他既然胸怀天下,又怎会容不得自己的父亲和兄弟? </p>
他连琮王都能安之任之……他不会做弑父杀兄的事情。 </p>
说濮阳绪仁慈,刚才三言两语的吩咐不知有多少人断送性命,说他狠心,遭了安王等人那么多算计也没有取他们的性命,甚至最近愈发得寸进尺的康安帝,他何尝不是容忍再容忍。 </p>
皇后终年沉寂无波的眼翻涌着情绪,她为自己竟不懂濮阳绪而感到震惊,更难得生出一丝丝的懊悔和惭愧。 </p>
她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后宫生存所作所为,从来没有避过濮阳绪的眼目,是否在他心中早就留存着狠毒的模样…… </p>
这个意识令皇后脸色难看起来,她轻声问他,“绪儿,你是不是——” </p>
“母后,我不怪你。”濮阳绪神色认真的看着她,安抚道,“是他们底下人没有说清楚,那日我在暖阁同父皇聊天,他并没有发狂要杀我,脚受伤是我自己情急的时候踩到破碎的茶碗。” </p>
康安帝腰伤了之后,又遭人暗中下毒,虽然毒解之后已无大碍,可落下了头痛的毛病,痛得厉害就会发狂,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p>
濮阳绪之前没有碰上过,那日没防备被吓了一跳,怕发狂的康安帝伤到自己,情急之下就去按住他,倒把自己弄伤了。 </p>
待宫女太监们听见动静进来,就看见康安帝在发狂的同太子缠打……传到皇后耳中,被有心人添油加醋,成了皇上发狂要杀太子。 </p>
“传话的黄门我已经让人处理了,至于暖阁的那个宫女。”濮阳绪短暂的停顿了下,“我给放出宫了。” </p>
皇后心中微沉,她记得他说的那个宫女,叫贺喜,挺喜气的一个名字——却没有给她带来好运。 </p>
她隐约从濮阳绪刚才短暂的停顿中猜测到,他或许知道,那个宫女出宫之后就被她派人处置了。 </p>
而今日之前,她从来没有从细微之处推测出他掩藏的真正的想法。 </p>
“绪儿,我有些累了。”皇后抬手撑了撑头,平静而倦怠,“东巡的事情,让我再好好想想。”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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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坤宁宫,皇后一个人静坐了好久。 </p>
齐嬷嬷不放心进来看了几次,到膳时都过了,才不得不请示:“娘娘,该用膳了。” </p>
皇后转过来,望向她,一贯强势的人也有片刻的脆弱,但也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她说:“你也发现了吧,绪儿,他什么都知道。” </p>
若没有她的纵容,福安等人岂敢让皇上一夜招五人,若不是她睁一眼闭一眼,何至于让人在暖阁里动手下毒? </p>
他什么都知道——可再好的母亲是母亲,再差的父亲也是他父亲。他何曾有选择呢? </p>
“殿下定然也知道娘娘也是为了护着他。” </p>
若不是皇上前段日子蹦跶的太欢,一而再的为难太子,触了她的脾气……皇后叹息:“可是我护不了他的心不受伤……比起安王那孩子,他终究输在心软。” </p>
齐嬷嬷垂头,声音轻柔,一手还替皇后捏着肩,“我却瞧着太子很好,若是输在心软,却胜在悦情也是极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