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洎悚然一惊。
岑文本的话语其实已经接近于明示,看似和谈乃是当下解决问题、消弭兵变的最佳手段,实则有人不希望这么做。
也正是因此,房俊从不在意和谈成功与否,肆无忌惮的对关陇军队时不时发动突袭,而太子也不予苛责限制,听之任之……
可到底是谁,或者说到底是哪一方势力不愿见到和谈之达成?
刘洎试图从利益归属的角度去分析背后的真相,但一无所获,正如岑文本所言那般,以利益归属去猜测事件背后之运作这本身没错,但是有些时候你根本没法知道隐藏在背后势力究竟如何去攫取利益,根据表面上利益所属去猜测一切,自然徒劳无功,甚至南辕北辙。
抹了一把脸,刘洎感觉很是颓丧。
他自以为走在最正确的路上,全心全力将东宫从危机兵乱之中解救出来,襄助太子稳定储位,将来顺利登基,自己不仅可以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更会得到太子之信赖倚重,进而成为宰辅之首、领袖百官。
殊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那些掌握了更深层局势变化之人眼中,是多么可笑、多么无知,好似跳梁小丑一般。
曾对房俊喝叱鄙视,认为其不顾大局、鲁莽粗鄙,现在才知道最愚蠢的居然是我自己……
这对于自诩当世名臣的刘洎打击非常之大,几乎将他的信心全部摧毁。
岑文本向后靠在椅背上,喝了口茶水,看了看刘洎难看颓丧的神色,温言道:“吾今日之所以对你说这些,是希望让你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永远不要以为局势尽在掌握。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其实也不尽然,这世上有太多能人异士,能够长远布局、算尽机关,而吾等所能做的便是时时刻刻保持谦虚与警惕。否则,便有如此刻的长孙无忌一般走投无路却又骑虎难下。”
没有谁能算尽一切,但却有人能比你多算一步,而往往这多出来的一步,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越是接进巅峰的时候,越是要保持谦卑之心态,胜不骄、败不馁,于胜利之中反思不足,于失败之中寻找契机,如此方能随波逐流、永不倾覆。
刘洎深吸一口气,起身,一揖及地:“多谢岑公教诲,晚辈谨记在心。”
不已官职相称,而是自称晚辈,尊称对方为“岑公”,这是刘洎的表态,愿意以门下自居。
须知即便岑文本一手将他推上侍中之位,又试图将其树立为百官之首,但在以往更近似一场交易,双方各取所取。但是今日岑文本一番开诚布公、直抒胸臆的话语,却代表着双方的关系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已经成为真真正正的同盟。
他当然明白岑文本这么做的目的,其本身已经官至巅峰,绝无可能更进一步,今时今日所作所为,皆是在为族中子侄谋求前程。他刘洎的地位越高、越稳,岑氏子弟的靠山自然越是硬扎,双方融为一体、无分彼此,岑氏的利益自然越大。
很显然,岑文本非常看好他的政治前途,否则断不能这般推心置腹、示之以诚。
能够得到这样以为历经三朝、屹立不倒的官场巨擘之认可,令刘洎颓丧的心情有所好转,精神为之振奋。
恭恭敬敬给岑文本敬茶,虚心问道:“接下来下官应当如何应对?”
岑文本呷了一口茶水,略作沉吟,缓缓道:“继续推动和谈,但要强硬一些,吾等身为人臣,自当忠于王事,对于东宫、朝廷的利益要尽可能去争取,一分一毫不要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