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都是不能修炼的普通人。虽然有的衣着平凡,有的打扮阔绰,但一个个精气十足,思维敏捷,显然都不是等闲之辈。
这些人,便是师尊这些年来,通过伸以援手结下善缘的缘主。
她向青年亮了下手腕,而后专心闭目修行。
那青年收到女子的信号,向大家微微拱手笑道:“老爷让我最后问一次各位缘主,这次助他渡关,很有可能遭遇不幸,各位可还有在世间的事未了,现在就将大家放下去,直升机上有救生筏。”
所有的人都摇头:“早已准备好了,无牵无挂。”
那抱着相机的胖子哈哈笑了一声:“要不是王老神仙的救助,三十年前我就截瘫废掉了,这些年过得够本了!方栋栋,你还这么年轻,也跟着我们进去?”
一个五六十岁的旗袍女子笑道:“就是,栋栋谈过对象没有,不如等回来阿姨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那站在机舱里的青年回头笑道:“不了,我还想再奋斗几年呢!”
大家一下哄笑起来。
轰隆一声,天空中雷霆猛地一震,无数蓝色电蛇在乌云中穿行,直升机的电子设备蜂鸣不止。
舱内对讲机猛地响起一个男声:“进阵!”
悬停不动的四架直升机猛地倾斜机身,调转机头,冲着那喷射的火山灰柱,笔直冲了进去!
一架拍摄纪录片的小型直升机上,一个举着录像机的金发记者大叫起来:“天哪,他们疯了吗?他们飞进火山了!”
摄像师猛地跳转镜头,只看到四架飞速冲进火山的直升机加速闪过,一个黑发青年人从机舱探出身子,满脸笑容的向他用力挥手。
这是一群疯子!
刚刚抬起卫星电话要报警的金发记者,忽然眼前一花,整座小直升机里的三个人集体沉默了一秒钟,记者露出振奋的笑容道:“欢迎观看探险频道,这座正在喷发的火山岛位于赤道……”
四架直升机冲进了黑烟中,所有人只觉得脚下一股大力,似乎被一双大手托住猛地向上冲去。
人们的惊叫声被雷声风声压过,机舱内的温度像是进了高压锅。
刚才还一脸嘚瑟的方栋栋哎呦一声,他脸向下狼狈的趴在机舱地板上,报警灯红光旋转,刚才看似看破生死的一群人崩溃大喊,尤其是那位女士嗷嗷哭着,粉色高跟鞋框框的踢着方栋栋的大腿。
“师……姑……”
那道袍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座椅上,系好安全带,一脸慈爱的看着趴倒的方栋栋。
“轰!”
直升机自由落体般抛到了大地上,螺旋桨呼啸着停下。
依次摔进来的四架直升机变成了毫无反应的废铁一般。
昏暗的光芒照入机舱,惊魂未定的人们趴在了窗口。
“这是哪?”
脚下是坚硬的黑色土石,周围是高高的黑色山峰,这里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洼地。
天空上灰烟和乌云熔铸奔腾,细细的电蛇奔腾不止,看到人们陆续打开机舱靠近,却是膨胀般升高,露出一股冰冷的威严!
“王老神仙!”众人的眼前,电蛇围成一圈,里面一个白袍老人,短寸白发,眼如青璃,似乎在和那电蛇抗衡,一道道光芒从他身上发出,宛若神明。
四座直升机里的人们急匆匆的围到跟前,每个机舱里都由一位灰袍道人领头,除了恩林是女子,其余三个男道人风姿不凡,率领着众人围拢到雷蛇阵前,有的人一看到眼前这幕,轰的跪倒。
“师尊!”
四个灰袍道人神色激动,走到跟前稽首行礼,方栋栋跟在恩林道姑身后,却是躬身叫道:“老爷!”
阵中的老人缓缓扫视众人,盘膝作揖道:“今天王某渡劫,还需各位缘主护法了。”
围拢上来的人,算上四位道人正有百位,大家一脸振奋、七嘴八舌的回礼。
王明坤,正是此次渡劫的主角,他神色镇定,意念入藏,运转诸法,胸有成竹:“四位弟子,带各位缘主列四象法阵!”
四位弟子此时身形如电,将这百人拉到一个个位置,让他们盘膝坐好,一百人迅速分成四个部分。方栋栋虽然跟老道人学过几年武术,但是并没有修炼的天分,此时也被一位师伯拉到身后坐下,只觉得体内一股力量从小腹升起,除了眼睛能看,鼻子能呼吸,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眼睛泛光,崇敬的看着阵法中闪闪发光的老道人,忽然眼睛一抬,这是什么?
百丈之上,雷霆再起,三道雷霆游龙般在其中穿梭凝聚。
渡劫成仙!
这就是成仙的天劫吗?
围坐的众人虽然只是凡人,但是早已见识过王老神仙的不凡,受过他的巨大帮助,心里一直将王明坤认作神仙人物,今天他竟然是真的要渡劫成仙吗?
能护法仙人飞升,这还不得吹一辈子!
咔嚓一声,第一道天雷劈向了王明坤的头顶。
那老道人身前的蓝色电网凝成了一层黑色光罩,将天雷削弱了一层,之后电网却直接被劈成了碎片。
削弱后的第一道天雷劈向王明坤,老道人肌肤皲裂,而后迅速愈合。
一股仙灵之意在他身上泛起。
乌云呜咽,似乎含怒翻涌。
第二道天雷旋即劈下!
百人盘膝坐下后,四股古怪气息猛的从阵法里抬起,那天雷似乎被吸引,雷光竟一分为五股,较弱的四股雷光猛地劈向众人!
众人痛哼一声,却全部闭口不语,自身思维似乎已消失,只剩一副躯壳。
第二道天雷只剩下三分之二的力量,劈向王明坤后,一股脱离尘世之感出现在他身上,但是再次被劈碎的身体,皮肤道袍全部焦糊,修复速度却急剧下降。
第三道天雷即将劈下!
一股玄而奇奥的气息出现,一名高大男子突然出现在阵中心。
他一身白色羽光,神蕴非凡,面带微笑:“王明坤,破空劫已过!最后这一步破心劫,本使也甘冒险为你护法!”
方栋栋看着眼前这人,感到莫名的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仙人!是仙人啊!”
人们在心中狂呼,这种气质和仙光,让人一见便心生钦慕。
男子瞥了方栋栋一眼,两袖一挥,右袖中一股白光冲天而起,变成一道透明的隔膜,那蓄势待发的天雷竟缓和了下来。左袖中红色云气扑出,铺满整个四象法阵,湮没众人的头顶,从人之七窍灌入。
方栋栋眼前一黑,自己似乎闷进了一个黑盒子里。
只听到那仙人的声音响起:“今来唯问心期事,独望青云路未通。这一劫,问心!”
大脑中撕裂感猛地袭来。
第三道雷光的照耀下,每个人脸上都浮现沉思之色,快速眼动,似乎是在回忆。
记忆在时光中前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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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矿重地,闲人免进。”
一块蓝色漆皮、锈迹斑斑的钢架下,十几名门卫一身破烂臃肿的制服,站成一道松垮的人墙,给自家队长壮声势。
“嘿,你们是来这儿找人的?”保卫队长抽着卷烟,眯着三角眼,打量着这古怪的两人:“穿的和道士一样,你们找谁啊?”
“找一样东西,”站在后侧的老人精神矍铄,满头纯白短寸,鹤发童颜,两只眼睛慈和如流云,颇有卖相。
保安队长混不吝的一弹烟灰:“我们这儿是煤矿,没证不能进!”他瞟了一眼跟在老人身后的青年,白袍如玉,长发绑成马尾,气质如同王孙,让人自惭形秽。
青年背着手,打量着这里被砍得光秃秃的山体,裸露的巨大山石上落了一层黑色煤灰,只剩下些黄褐色的苔藓蕨类,山峦变得丑陋不堪,他摇了摇头,温言道:“祁连山已被砍成了这样,灵脉残存余下的灵气也剩不下几分了。”
“你们在这装神弄鬼,糊弄谁呢!”保安队长一甩烟蒂,凶狠骂道,高高扬起电棍。
老人眼中陡得亮起两盏白灯:“放肆!”
十几个站得松松垮垮的保卫一晃神,面容呆滞,如同提线木偶般砰砰倒下。
这些凡人太粗野了,仙使莫怪!”老人忽然向身旁的青年鞠躬致歉,两手抱拳,竟是执弟子礼。
青年摇摇头:“你快点吧,这祁连山下的煤矿要是挖断了灵脉,我们就白跑这趟了。”
老者赶紧直起身子,一拍长袖,那倒在地上的保卫队长忽然从地上站起,提线木偶般走在前面,将两人带进了煤矿。
破烂的石房子连成一排,十几辆乌黑的拉煤货车停在石子广场上,粗鲁的司机们趴在驾驶室里打着瞌睡,看到保卫队长带着两个白白净净的道士走了进来,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老者打量着煤场,这是一个塌陷的山洼,两栋煤井电机滋啦啦的跑着链条,一些保卫站在山坡上,颠着手里的钢棍,向他们投来狐疑的目光。
老人对这些毫不在意,回身道:“我下井去看看。”
“去吧!”身后的青年仪态从容,他负手打量着煤矿。
一架梯井升上来了,五六个矿工走了出来。
他们身材矮小,背着一个个比身子都高大的煤篓,浑身漆黑,脏兮兮的帽盔下只能看到眼白转动。
这是一群孩子,身材佝偻,眼神麻木,最多不过十岁。
两个道士眼睛微眯,什么都没说。
保卫队长领着老人走进了梯井,咔咔的声音中,老道人陷入黑暗。
小矿工们依次走到一个大秤上,卸下煤篓里的煤块,一个矮胖的女人给他们在黑板字上记上数量,又返身回到了电机旁。
一个孩子忽然抬头打量了下清秀白皙的青年道士,如初雪般清净的男子让他愣了神,不由停下了脚步,“砰”的一声被颠着钢棍的保卫一脚踹倒:“还偷懒!”
说着那人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下青年道士。
他扬眉微蹙,十几个人隐隐包围了他。
地底迷宫般的煤矿坑道里,充斥着排风扇的呼啦声,钉镐的撞击声。
看着那灰黑色的保卫服,一个个矮小的矿工们站起了身子,麻木的看着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老人。
他道袍纤尘不染,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矿洞里荧亮如星。
两人脚步不停,竟是那老人在带着保卫队长般,径直向最深处走去。
煤矿的矿层在逐渐变得稀薄,开矿的孩子也逐渐消失了。
两人穿过一个岔道,老道人带着保卫队长径直走了进去,前方却是猛地降低到胸口高度,老道人皱眉感应,灵脉还在前面,他弓着腰进去了。
这里的煤矿滴答滴答着滑下水流,只有一个小小的矿工,举起巨大的电钻,哒哒哒的穿击煤层,墙壁上到处是他打出的洞。
他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专心致志的将击打下来的石块击碎,将煤块和普通石块分成两部分。
这里的煤矿只有主矿道纯度的五分之一,但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脚边的煤块已经堆成了小山。
老道人探手,弓腰走到最顶层的石壁前。
一道白光从他手中亮起,那孩子终于抬起了头,眼前的一幕让他呆若木鸡。
一道五色炫光的圆形光芒在石壁上亮起,里面像是一个活物在苟延残喘的挣扎。
“灵脉断了,唉。”老道人眼神黯淡,他看了眼抱着巨大电钻的男孩,他似乎只有六七岁,那电机比他的胸膛都要大,这铁家伙少说有十几公斤,但是他抱着似乎并不费劲,眼神虽然麻木,但是又有一丝灵光。
老道人黯淡的眼睛微亮,一手搭在孩子的肩膀,喃喃自语:“灵脉滋养的肉身吗?可惜可惜,咦……”
“哒哒哒!”孩子手里的电钻嗡的启动了,呲的一声打穿了老道人的道袍,变成一个乌黑的洞。
老道人脸色一黑,猛地抬手,袖子滋啦被电钻切开一个大缝。
“咳,”老道人黑着脸,将袖子一挥,电钻戛然而停,他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张了张嘴,看向他身后同样蹲着的保卫队长,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