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气氛很热烈,比韩菀刚进来时热烈太多了。
韩菀情绪高昂之余,心彻底落到实处。
她这步棋走对了。
及时送上玉玺血诏,第二个目的是给自己给韩氏增加分量。
分量不够,一旦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很容易会被当成弃子的。
现在她献上了玉玺血诏,这不但是诚意还是大功。这件事情,信王及其一干心腹肯都会知道的。据她了解,信王赏罚分明,太子丹亦然,这既是这对父子一贯的用人原则,必要时也会是一个约束。
有大功,自然不能轻易被舍弃的,否则寒的不是一个人的心。
韩菀愿意相信信王父子的原则,但这也不妨碍她多想一些,身处刀刃风口,如何谨慎都不为过的。
事到如今,韩菀得先给己方谋一条退路。哪怕一切失败,她和母亲弟弟,以及一干忠心耿耿的心腹下属,必须得有一个撤退的方向。
信王,信国,就是她谋的退路。
接下来还很险,但好歹是有了退路了。
韩菀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事前她没法跟其他人说,唯独一个穆寒。
似是不经意,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在那双浅褐琉璃珠般的眼眸里,她看到和她一样的那种隐晦如释重负的欣然,另外,还夹杂一种淡淡类似自豪的情绪。
她唇角不禁翘了翘,笑意加深了几分。
大家情绪都很有些激动,说了好一阵子,才缓和下来,太子丹携韩菀一同入座。
没有分席,几个人就围着长案一同坐下。
除了太子丹河张允以外,另还有两人分别叫燕北瞿容,这二人一明一暗,俱是太子丹的心腹谋士。
这二人见了玉玺血诏,也是激动得满面红光,自我介绍过,和韩菀连连说了好一阵的话,最后不禁嗟叹:“韩君真真仁义君子也”
真让人感慨且敬佩啊,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为了社稷天下黎庶百姓而置自身安危及家小都不顾的。
这不是一时热血上涌的决定,而是足长达几年,步步凶险且谨守不变的信念。
太子丹也叹:“韩君之胸怀,孤敬服。”
众人嗟叹一番,又安慰了面露几分黯伤的韩菀,由于时间紧迫,很快就开始商议正事了。
这商议的对象,正是刚刚正式相投的韩菀以及韩氏。
太子丹沉吟片刻,对韩菀道:“若家主愿意,孤即命人护送汝等返信。”
其实昨日商议并非如此,但由于玉玺和血诏,他临时多给韩菀一个选择,若她愿意,即可立即脱离旋涡。
有太子丹渠道和信王庇护,遁离安全系数大大增加。
韩菀沉默片刻,最后很坚定摇了摇头:“谢太子殿下体恤,元娘并不想就此离去。”
遁离即等于舍弃韩氏,这并非韩菀意愿。
信国是退路,退路之所以叫退路,是最后才走的,迫不得已实在无法坚守才不得不选择撤退用的。
韩菀要保住韩氏,保住父祖和自己的心血。
产业挪不动,人员无法撤退,杨膺李翳布置的天罗地网仍在,并且在一步一步绞紧。
她却是决心拼尽全力要在郇王手里挣出一条路的。
另外再有一个。
很重要的一个。
父亲去世后,偌大韩氏即如莬丝浮萍,左右寻找欲依靠,最后却靠上了杨家这一匹饿狼,终究还是缘于自身不稳。
现她既已将玉玺血诏托与信王,何不就此拼一把争取多建些功勋,以期日后自己从根本上立起来。
自己便是靠山,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否则,今日有襄平杨侯,来日也会有李侯赵侯。
这是危险,也是机遇。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候,也可能是最好的时候。
综上二者,韩菀没想过走,她必须留下。
至于后续要怎么做,这几日和一干心腹闭门商议,她辗转反侧思索,她心里有了个火中取栗的主意。
不过韩菀没急着说,她想先听听太子丹意见。
太子丹就道:“既然你不愿,好”他抬头看韩菀:“以进为退,险中求存,你逆流而上,佯装不堪杨膺逼迫,毅然投向郇王如何”
这是他们昨日商议的结果。
实际上,对太子丹等人乃至背后的信王而言,韩氏深植郇国枝干庞大,就这么放弃送给了郇王,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需知信与郇,乃中原乃至关东诸国中,国力以及军事最强的二国。将来,这郇国必会是信王逐鹿中原的第一个强劲对手以及最大的绊脚石。
若韩菀能够将势就势,破险寻机,佯装不知背后主谋是郇王,装作被杨膺李翳逼得走投无路选择直接倒向郇王,继而成功潜伏,韩氏将会给他们在布置和刺探情报还有其他方面增添非常大的助力。
既然韩菀不愿遁离放弃韩氏,那正正好,太子丹便将他们昨日商议的结果说出来。
他道:“我们的人会全力协助你。”
他们评估过,这等情况下,郇王很可能会缓和下来的。
郇王若无顾忌,他就不会这般曲折迂回,倘若能不用刚烈手段便能得到韩氏,那当然是更好的。
顺利的话,韩菀及韩氏很可能会进入一个观察期。
至于能不能顺利通过这个观察期通过后能不能走远,能不能尽可能地打入郇国核心,这个就看韩菀的手腕了。
当然,这些说得有些远了,上述一切都得顺利投了郇王再说。
“若投郇王,可通过太师公羊夷。”
公羊夷是王师,还是从国丈,投他就等于投郇王。
这么些年下来,太子丹对郇国乃至郇国重臣们,乃至郇王本人,都恨下了一番苦工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他估摸了一下:“应有七分成数。”
成功率,太子丹判断在七成左右,他看韩菀:“元娘以为如何”
韩菀点头:“甚好。”
太子丹的破局之策,乃至后续间谍之谋,和她想的正好一样。
唯一有点差异的,就是通过相投的人选她还没确定,公羊夷还只是备选之一。
现在不用想了,太子丹对郇王乃至郇国朝廷的了解,肯定远胜于她,那就是公羊夷。
若没有成功投了信国,若没献上玉玺血诏增加自己的分量,韩菀是绝对不会考虑这个法子的。郇王无义,不择手段,相投不亚于虎谋皮。
现在前面铺垫一切顺利,太子丹计策安排也与韩菀所想不谋而合,她毫不犹豫应下。
非常爽快。
十七岁的韶华少女,面容犹如春华初绽,眉目间甚至犹有几分稚气,只她通身沉稳坚毅的气质,将这些稚气统统掩盖,非常果决有度,无一丝怯惧,在他们这些年长者面前,也丁点不落下风。
难怪在父骤亡逝后,她能一手撑起这般庞大的家业。
太子丹等人不禁面露赞赏,张允忆起韩父更是添了几分欣慰,太子丹击掌:“好果然少年不可欺也。”
此事当下说定。
接下来,就是一些细节。
燕北瞿容张允轮流给韩菀普及郇国朝廷局势,包括杨膺栗进公羊夷等等重臣贵戚的各种事宜。
期间也有提及杨于淳的,几人不禁叹杨膺竟能生得这么一个才能品性俱上佳的儿子。
不过杨于淳不是重点,提一句就过去了,这公羊夷才是,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太子丹偶尔补充,把太师公羊夷从年岁到喜好性情习惯等统统都撸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