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伟城哎的一声叹息,“受苦了。”
随行的董事长秘书递过慰问品,“这是公司的一点心意,还有,你部门的同事们都很挂念你,他们申请一块来,但许董考虑你身体,怕人多,打扰你休息。”
许伟城道:“等你好些了,他们再过来看你。”
迎晨点点头,问:“姜海他们呢?”
就是一起去四川的那几位同事。
许伟城眼神遗憾,沉静,“赵寅伤的太重,没救回来。
其他的,万幸只是受伤。”
病房里,陷入沉默。
迎晨难过,轻轻别过头。
“你放心,对于伤亡员工,公司一定会按正规流程处理安置,并且加大抚恤金的额度,一定做好善后工作。”
许伟城告诉:“金矿负责人也被公安机关逮捕审讯,我们随时跟进进展,一定要让他们受到法律严惩。”
秘书也感叹:“还想欺瞒不报,幸亏那个跑下山偷偷报警的孩子,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迎晨也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后来她才得知,帮忙报警的,就是那日下井前,自己好心给过对方一包糖的那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儿。
——
唐其琛是在晚上过来的。
他带了一捧百合,本身已是气质温润,一路走来,吸引不少女性目光。
迎晨回想一番,有点想笑。
“上次,是你肺炎住院,我去医院看你。
这次,是我住院,你来看我。
真是礼尚往来,互不相欠呢。”
唐其琛动作细心,正把百合插入玻璃花瓶。
闻言,他手一顿,侧过眼睛,似真似假地问了一句:“我没欠你吗?”
迎晨嘴唇张合,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唐其琛目光陡然变深,“本来这次四川之行,去的是我。”
因为肺炎住院,才由迎晨顶替。
他的语气,似自责,似心疼,还有藏掖不住的愧疚。
迎晨平静:“你别这么想,天灾人祸,你能躲开,就躲开。”
唐其琛无语凝视,片刻后,他转过头,继续拨弄手里的百合。
花香淡淡,才这么一会功夫,迎晨已经能嗅到。
但气氛,并没有因为这宁心静气的味道,而变宽松。
从进门的那刻起,唐其琛浑身就是紧绷的,压抑的。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问,想求证。
但,不敢。
一会后。
迎晨轻轻叫他:“其琛。”
不是老板,不是唐总,不是唐其琛。
男人彻底沉默下来。
迎晨坦白:“我和厉坤,和好了。”
七个字,盖棺定论,断了唐其琛的全部肖想和后路。
一室寂然。
半晌,迎晨平静,继续道:“我很喜欢他,从十八岁开始,一直那么喜欢。”
“所以呢?”
唐其琛拧过头,审视的眼神,“你这是在告诫我什么?
你不喜欢我,你说过很多遍,我已经知道了。”
迎晨竟然无言以对。
唐其琛淡然:“或许是别的,你怕我来找麻烦,怕你男朋友不高兴,对吗?”
迎晨点醒:“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行不行?”
本是一句口头话,唐其琛却较了真,两个字:
“不行。”
“……”迎晨被呛,也不舒坦了,压着薄薄怒意,“你别这样。”
“我哪样?
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唐其琛问了个世上最无解的千年难题。
他眼神犀利,语气锋利,“我追求我喜欢的姑娘,有错吗?
我就要争一个先来后到的公平,有错吗?
你和他没结婚,没领证,我光明正大,坦坦荡荡——有错吗?”
一刹,唐其琛眼底情绪浓烈,正是因为太浓了,被挤压开一道口子,里头全是失魂落魄。
唐其琛哑声:“迎晨,我俩共事四年,四年,你要是念我一分好,就别说这么绝情的话。”
这四年,迎晨步入社会,走向工作。
可以说,是唐其琛手把手带出来的。
他用丰富的经验,教她工作方法,商场处世之道,加持了迎晨身上的自信和魄力。
亦师,亦友,是有恩的。
唐其琛今晚,压根不打算给她再开口的机会,撂话:“你欠着我吧。
只要你没嫁人,我就能公平竞争。”
说到这,他自己可能也察觉出不恰当,失笑,“哪有什么公平啊,算了,不公平,我也得受着,谁叫我喜欢你呢。”
唐其琛起身,没多留,“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我看着。”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
进入十二月,天气降温愈发明显厉害。
在医院养了一周,迎晨出院,在家接受绝对的卧床休养。
她虽几年工作在外,但家里卧室,一直打扫得干净整洁。
她在家,崔静淑从不去叨扰,每天换着花样地炖骨头汤,她不敢去送,便叫迎义章或是迎璟端过去。
迎晨难得闲下来,把以前念初中高中的课本啊日记本啊全给翻出来看。
点滴都是回忆,其中一篇儿日记,是孟泽带她去打电游,结果被班干部抓包现场,老师气得让他俩在教室后头罚站。
小迎晨脸皮儿薄,觉得没面子,罚完站后,还哭哭啼啼地写了一封“遗书”呢。
如今再看那封遗书,错别字连天,迎晨乐呵直笑。
就这样。
窗台上的花儿,开了又落,在经历这个冬季的第一次寒潮后,彻底秃了枝丫。
石膏打满一个月,迎晨终于能去医院复查。
从片子上来看,骨折的部位,长正了。
孟教授叮嘱:“可以拄拐下地,短时多次地进行康复训练。”
陪迎晨来的是孟泽,他不放心地问:“舅舅,这腿儿还没好全呢,走路会不会坏事儿啊?”
“不练习才坏事呢。”
孟教授说:“她躺了太久,怕肌肉萎缩,按我的康复计划,照着练吧。”
话是这么说,可到了真场合,迎晨不干了。
她不肯用拐杖,不肯下地。
为什么?
因为疼啊。
“疼死我啦,我会摔跤啦,摔残了就不能穿花裙子啦。”
迎晨理由一百个,孟泽和迎璟十分无语。
孟泽:“你走一个,走一个哥给你买毛毛鱼。”
迎璟:“不能吃毛毛鱼,这鱼长毛了,怎么能吃。”
孟泽:“……”
迎璟:“姐,你下地吧,走一步,我送你一只电子狗,走两步送两只。”
迎晨嫌弃极了,“我又不傻,它会爆炸。”
当然,最后她还是被说服了。
因为孟泽逗她:“你要是肌肉萎缩,看厉坤还要不要你。”
迎晨终于为爱下地。
只是这勇气虽可嘉,但现实很残忍。
“我不敢走,我怕骨头又折了。”
“哎呀,太久没走了,腿都不知道怎么迈了。”
“这个拐杖也太丑了吧,能不能换个蓝色妖姬图案的?”
孟泽:“……”
迎璟:“……”
两人站在医院的园区草坪上,望着五米远的迎晨沉默。
迎晨真怕疼,所以故意耍赖拖延呢。
就在这时——
“哪有那么多理由,嗯?”
温厚的、熟悉的、久违的男音。
孟泽和迎璟齐齐回头,一见到人,讶异、惊奇。
迎晨与他是对面的位置,就看着厉坤从草坪那头走来,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正儿八经的松绿军装,把人衬得眉眼正气、俊朗。
迎晨懵了几秒。
厉坤神清气爽,脸上是淡淡的笑。
离她只剩三四米的距离时,他脚步停住,等在原地。
厉坤望着迎晨,眼底有情,嘴角扬起弧度。
然后他缓缓张开手,打开了怀抱,问:
“这里,来不来啊?”
他一说话,迎晨就像按燃了开关,瞬间也活了。
她眉眼弯弯,那股高兴劲儿,机灵动人。
上午十点的初冬阳光,正洒满人间。
有蓝天,有白云,有飞鸟从住院大楼的一角斜飞而过。
一切鲜活、温暖,什么都是刚刚好。
迎晨拄着拐杖,再也不害怕地朝他走去。
你的怀里。
我当然要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