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握刀的人。”
承龙殿外的风声渐渐熄灭。
屏风内的两人对望,太子看着宁奕,眯起细长的双眼,他咀嚼着宁奕说的那句话,带着三分戏谑开口,“你要做握刀的人……从前倒是没看出来,宁先生的野心不小啊。”
“我只是想活下去。”
宁奕洒然一笑,“在天都当一把刀,下场会很惨。”
“那倒未必。”太子面无表情道:“当一把刀,只需要负责杀一个人,但当握刀的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宁某从来不以高风亮节自居,说来惭愧,在东境大泽行走之时,与琉璃山结怨颇深,甚至被人误认为是一尊嗜血魔头。”
宁奕叹了口气,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三分羞愧之色,“杀一个人,宁某是不满足的。”
“你要当屠夫?”
李白蛟眯起双眼,“为什么?你不怕遭天地雷劫报应?”
太子忽然明白了宁奕这些要求的真正意味……找自己讨要甲胄宝器阵纹资源,站在灵山对立面参与这场谈判,以及口中所谓的“太平之解”。
其实他是想亲自踏平琉璃山。
宁奕想杀死的不止是一个韩约。
也不只是一个二皇子。
他想毁掉整座东境鬼修的老巢!
他要当屠夫!
宁奕凝视着太子,木然道:“韩约想吞我肉体,炼我元神,麾下三灾四劫想染指我的丫头,二皇子在东境狩猎之时暗算于我,想置我于死地……对我有大恩的叶老先生,将‘稚子’剑鞘留在琉璃山,不踏平此山,宁某心意如何能平?”
太子阴晴不定,盯着宁奕。
他知道这句话里字字属实。
但他不敢信。
若是今日答应了宁奕,天都给出的这些资源,便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冥冥之中,有股直觉……告诉李白蛟,宁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低垂双眼,按下心气,沉声道:“宁先生杀念太重了,平东境之事,能不动刀,则不动刀。”
宁奕意味深长笑道:“殿下舍不得啊。”
太子没有否认,而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的确舍不得,你一开口就是数以十万计的宝器,甲胄,弓弩……若要论私人交情,你与我之间便是寻常皇室子弟和圣山修行者,宝器一件两件便点到为止了,若要论谈判交易,那么你提的这些,不算过分,天都都可赠,但……我赠出之前,你需要让我看到一样东西。”
宁奕平静问道:“你要看什么。”
太子伸出一根手指,竖在面前,微笑道:“诚意。”
“我这就去东境杀一位灾劫。”宁奕面无表情道:“把人头寄回天都,保证打得他神魂尽散,琉璃盏也救不活的那种。”
太子先是哈哈大笑,然后收敛笑容,无奈的摇头,“我倒是想看看热闹,只可惜……这还不够。”
宁奕眯起双眼,静等后续。
太子身子后仰,不再是之前的那副威严模样,这说明他已经把整件事情考虑清楚,手指重新把玩着神海阵,翻来覆去将一块令牌挪移在指缝间,如穿花蝴蝶,乐此不疲。
李白蛟幽幽道:“可以给你十万甲胄,十万弓弩,作为‘定金’。”
北境长城如今正缺甲胄和弓弩台,一半赠予灵山作为安抚,雪中送炭,也是合理。
这是太子能够接受的“筹码”。
宁奕心平气和道:“你要看到什么诚意。”
太子停下手指动作。
“等你星君之后,入天都,届时你便会知道……我想要什么。”李白蛟轻声叹气道:“你不必替我杀人,与东境之间的恩怨,是你自己的事情,打杀了谁,被谁打杀了,我都不在乎。本殿与琉璃山的那几位灾劫可没有恩怨,甚至还想留他们一条命,以后在妖族天下抛头颅洒热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宁奕冷笑道:“那殿下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
太子不置可否,笑道:“或许吧,这份人情是你欠我的,与渡苦海一样……这些甲胄和弓弩台是我与你之间的谈判,送往北境之后任你处置。”
微微一顿。
太子意味深长的再次提醒道:“宁奕,我希望你清楚……这是你与我之间的交易,本殿与灵山之间的谈判,在使团出都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甲胄和弓弩送往将军府之后,你如何安置,都是你的事情,你想让灵山承你的情,最好也给‘自己’留一份底。这些物资,你确定要分给灵山一半?”
宁奕点了点头。
太子摇头,“老好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灵山和你的交情,不值这五万副甲胄,弓弩。”
宁奕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异样”。
太子对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
似乎语气之中有些许的“愧疚”?
“我可不是什么老好人。”宁奕自嘲笑道:“今儿一大早还有人喊我宁大恶人。”
太子笑道:“只可惜表里不一,你这样的人去开宗立派当魔头,南疆和东境或许会成为下一个佛门。”
有些烂的笑话。
但宁奕还是笑了。
他试探着问道:“殿下是希望我当一把刀,还是一个握刀的人?”
太子沉默了一小会,道:“之前是前者,现在本殿忽然觉得,宁先生来拿刀,或许也不错?”
“屠夫都是杀气很重的人。”宁奕漫不经心道:“殿下若真心爱惜羽毛,就让这世道太平点吧。”
这句话里带着好几根刺。
宁奕仇家何其之多……有朝一日离开灵山,若是有圣山出手打杀,很有可能会重现当初徐藏的那一幕,在东行路途上,宁奕和丫头刻意隐匿行踪,直到离开东境长城才松一口气,便是因为拿捏不准四面八方的杀意,事实上最大杀意的来源者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