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嗯。
梁辰立马起身收拾东西,忙得晕头转向后,突然想起,陆景才刚到纽约,飞行时间长达二十几个小时。
她急个什么劲儿。
梁辰呼了口气,就地坐下。
难怪前几天每次跟陆景视频,他都在敲代码。梁辰还说课业怎么那么重,从早到晚都不让人歇息的吗?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这么压榨社会主义的花朵的吗?
原来他是为了腾出时间回国,才在几天之内把课业赶完。
等待陆景的这二十几个小时,格外漫长。
偏偏梁辰正逢假期,无所事事,时间便走得更慢。
终于,在陆景到达前的四个小时,梁辰忍不住开车出门了。
她到达机场的时候,看了看,还有三个小时。
于是,梁辰又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看了一部电影。
当电影片尾曲响起,她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电影讲了什么,干脆提起包走了出去。
在机场又等了半个小时,梁辰盯着时钟一点点地走。
夜半时刻,机场依然有许多人,有的正在念念不舍地耳语,有的也跟梁辰一样焦急地等待。
她扯了扯口罩,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下。
一分一秒似乎都被掰成了几百份,真是煎熬。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了,梁辰突然听到机场广播。
广播说了什么?梁辰似乎没有听清。
从纽约飞往帝都的umxxx航班飞机故障,无法降落?
无法降落?
听错了吧。
梁辰怔怔地看着led大屏幕,对着手机上的航班号一遍遍校对。
一个字母一个字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校对。
校对了无数遍,梁辰抬起头,脸色煞白。
她的手抖了起来。
她不信。
半个小时过去,到了陆景所坐航班应该降落的时间,梁辰拿出手机,给陆景打电话。
第一遍,打不通。
第二遍,还是打不通。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梁辰抬头,看见一群记者正朝着这里奔来。
他们为什么要来?
大半夜不在家睡觉来这里干嘛?
梁辰试图拦住一个记者,可是他们根本来不及仔细看看这个戴着口罩的女人是谁,一心只想着刚收到的消息。
飞机故障,无法降落。
飞机上有两百二十三名乘客。
那两百二十三名乘客里,有陆景。
梁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记者走的,她只知道,人流多的地方,或许陆景就突然出现,朝着她挥手了。
机场的记者越来越多,有些与梁辰一同来接人的甚至已经蹲地哭了起来。
梁辰如同傀儡一般,随着那些情绪激动的人,一步步走向那个原本该是陆景出来的通道。
她站着,一言不发。
随后,她听见有人说,飞机准备硬着陆。
硬着陆。
梁辰不知道硬着陆是个什么概念,她只看见周围许多人的脸都被泪水糊花了,可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干干的。
一切如常,只是心脏跳得特别快。
时间在这一刻,才是真的变得无法衡量。
她不知过了多久,机场爆发喧闹。
——飞机硬着陆时,失控冲出跑道。
耳边喧闹的人声,眼前纷杂的人影,都变得模模糊糊。
这个时候,梁辰却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遇到陆景,没有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他就不会坐这一班飞机回来?
梁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这些,她应该相信,陆景没事。
即便身边有人嚎啕大哭,记者蜂拥而至,她也该相信,陆景没事。
甚至,有闻讯而来的亲属冲了过来,撞到了梁辰。
她重重摔在地上,冰凉的地板撞得她臀部生疼,可怎么也比不上胸口的痛。
她回头看通道,那里挤了许多人,隔着警戒线,嚎啕着,嘶喊着,撕心裂肺。
机场人员围了一层又一层,奋力维护秩序,说着安抚的官话,可这一切在痛失亲人的家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在梁辰眼里,这些画面一帧一帧,像电影一般。
她突然想起,刚刚看的那部电影叫做《珍珠港》,这一刻的画面好像和电影有些重合。
不太真实。
可梁辰低头看自己的手,真真切切地在抖。
甚至有那么一刻,耳边的声音突然飞得老远,快要听不见,又突然凑得很近,震耳欲聋。
梁辰想,陆景啊,你再不出来,我就要疯了。
梁辰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通道口,不曾眨一下眼睛。
终于,当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酸得不行时,周围的人又一次喧闹了起来。
她没有听清广播,也不知道机场工作人员说了什么。
她只看到,周围的人笑着在哭。
许久,那深不见底的通道,终于有了光亮。
一个、两个、三个……
梁辰看见一个个人影冲了出来,与亲人相拥。
机场维护的秩序在这一刻崩溃,或许是那些工作人员也累了,放任他们相拥哭泣。
当茫茫人海中,出现陆景的身影时,梁辰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她站在原地不动,等着陆景过来抱她。
她怕自己一动,这一刻的画面就会像水中月一般破碎。
当陆景身体的温度传来时,她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
梁辰伸出手,紧紧抓着陆景的袖子,手臂还是在颤抖。
“吓死我了。”
她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只有这一句话,四个字,承载了她所有心情。
陆景喉结滚动,一肚子话不知如何说起,最终,他捧着梁辰的脸,重重吻了上去。
呼吸厚重,还夹杂着梁辰的啜泣声。
也是这一刻,才有记者后知后觉地发觉了这一对拥吻的恋人是谁。
快门声此起彼伏,可梁辰与陆景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陆景离开梁辰的双唇,喘着气,一言不发。
梁辰的情绪还未平复,胸口起起伏伏。
她抬头,望进陆景眼底,发现他的眼神逐渐郑重了起来。
梁辰有一股预感,可她说不出来是什么,直到眼前的人松开她的手,缓缓跪下。
四周的声音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即便有人惊呼,有记者兴奋地对着摄像机说话,人群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梁辰看见陆景,从衣服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
打开后,里面一颗钻戒璀璨夺目。
陆景定了定心神,抬头看着梁辰。
“我原本想在家人的见证下……”他哽咽了一下,低头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可是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我等不及了,梁辰,嫁给我,好吗?”
“咚”得一声,机场钟声敲响。
这一刻,她的男孩,二十二岁了。
有人欢呼,有人起哄,可更多的人,还没从刚刚的惊魂一刻中走出来。
周遭的气氛纷杂,可梁辰感觉自己抽身于这个世界,眼里只有面前的男人。
梁辰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许明天会有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也许会有褒贬不一的流言,但她还是她伸出那只颤抖的手。
另一只,揪着衣摆。
陆景紧紧握住她的手,将那枚戒指,郑重又庄严地套到她的无名指上。
随即,陆景捧着她的手,吻了上去,将脸埋在她的手心里。
四周的人都在欢呼,记者们打了鸡血一样往前冲,试图抢占最佳位置拍到清晰的图片。
可只有梁辰知道,那个男人,在她的手心,留下了一行热泪。
*
是夜,梁辰无法开车,最后还是陆景开车带她回家的。
陆景与她说好,隐瞒今晚的事故,不要告诉他的家人,他们年龄大了,承受不起。
当他们安置下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陆景坐了二十几个小时飞机,最后又经历那样的惊险,早就身心疲惫。
两人相拥而卧,梁辰问:“你害怕吗?”
陆景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说:“我才不怕,淡定得很。”
梁辰摸了摸他的眉毛,说:“当你得知飞机可能坠毁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
“没想什么啊……”陆景的声音逐渐小了,“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这不好好的,我命这么大,不会出事的.......”
梁辰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却始终睡不着。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虚惊一场”原来是最好的词语。
“惊”了,才知道对方在自己心里是多么弥足珍贵。
可她还是后怕,怕到心跳一直慢不下来。
最终,梁辰还是起身,去客厅倒了一杯热水。
她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发呆。
客厅很静,静得能听见卧室里那个人的呼吸声。也只有听着这个呼吸声,梁辰才能安坐于此。
她抬脚,蜷缩到沙发上,却碰到陆景脱在沙发上的外套,它皱皱巴巴地堆在角落里。
梁辰叹了口气,放下水杯,将他的外套拿起来,拍打几下,准备挂到衣架上。
就在这时,他的外套侧包里,飘出一张纸条,慢慢悠悠地落地。
梁辰捡起来,就着昏暗的落地灯,只看了一眼,再次泣不成声。
她没想到,这辈子没有收到过一封正经的情书,却收到一封遗书。
还是那个熟悉的字迹,最后几个字却十分潦草,甚至快要辨认不出来。
她能想到,那是他在自己以为的生命最后一刻,留下的字迹。
【to梁辰:
如果我这一生就到这了,唯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生命有轮回,爱亦有来生。
亲爱的,来世再见。】
正文完。
翘摇,2018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