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眠玉立于后,容颜绝世,风华灿烁,而心中莫不骇然,她深知张元宗超卓不凡之处,那可是与白魔一争长短的人物,放眼整个江湖又有几人可堪为其对手。然而,场中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是如此的精彩绝艳,在武之一道上翻山越岭,不可估量。
银剑似闪电,似罡风,似雷劫,似狂雨,在罗生谷中绽放绝世的风采,一时间张元宗也只能击溃一波又一波的凌厉攻击,却不能一举消解殆尽。陈清玄神色阴沉肃正,天真与狡黠之意尽敛,唯有郑重对抗敌手,此生他何曾遇到过这般的人物。
张元宗不急不缓踩着绝妙的步法,似是穿梭在九天九幽之间,无可阻挡。阴邪的剑刺破弥漫的剑气,等待他的是那一道靠不近的飞仙,银剑极快极利也沾不了近在咫尺的清影。龙门剑气纵横捭阖,源源不绝,一次次粉碎银剑的邪厉。
两人俱是威震当世的高手,交手之间,气浪翻涌,几可裂石,剑吟之声更是不绝于耳,整个山谷的苗人忧怖丛生。不同于方才万毒朝拜的妖异,此时所见尽显中原武学之奇,苗地蛊术神异莫测,而中原武学更是博大精深。
陈清玄忽然露出一抹诡笑,银剑交叉裂空,爆出最惊艳的光华,惊得周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张元宗顿时觉察到那股异样的波动繁盛起来,正自思量他欲要何为,身后的人群中陡然传来一声吟唱,若是九天仙音临凡尘。
夸叶雾山脸色一变,紧盯着手中的白色瓷瓶,天音蛊被他强硬封在其中,却未想此时竟发出了吟唱。张元宗何尝试过天音之威,只觉犹似一道光直直透射到心底,包裹心湖,直贯脑海,双耳嗡嗡作响。
声音中蕴含着难以言及的魔力,好似仙子在召唤,又似魔女在呢喃,引导人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张元宗被天音蛊的吟唱击中,心神一阵恍惚,眼眸中的清明被蒙上了一层迷惘。不知陈清玄依仗何法让天音蛊骤然相助,当真如神似鬼。
那一对银剑在陈清玄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再一次绽放出璀璨夺目的风华,惊心动魄的杀机狂扑而出,直取张元宗的性命。后方苗族少女夸叶若兮惊叫出声,天音蛊的威力有目共睹,谁愿以身试法?
陈清玄的武学造诣已是绝立江湖,却更是黑苗老人口中的蛊神。他可驱策万毒万蛊臣服,岂不是天下毒蛊皆可为他所用,世上何人能够与之争锋。此时稍一出手顿见奇效,惊得花未眠、夸叶兄妹忧心如焚。
剑心震动,剑意如海,一股磅礴的气息从张元宗身体里喷涌而出,如是峰巅云霞蒸蔚,无边无际,气象万千。他好似一把惊世的神剑,一剑破除世间所有的虚妄,涤荡寰宇,肃清四海。他是剑中的君王,脱去了剑的寂寥孤独,超凡入圣,以剑势镇压一切魔障。
陈清玄再也无法镇定自如,那股来势汹汹的气息狂压而来,遍体刺痛,心神颤抖。张元宗卓然而立,犹若青峰奇立,头角峥嵘,直欲拍天而上,一双眸子灿然生辉,目光慑人以极,煌煌不可一世。
他轻喝一声,仿若平地惊雷,轰隆震响,他一掌击出,平平无奇,却有包天纳地的威势。陈清玄面色泛青,锐利凶厉的银剑顿时如遇大敌,退避三舍,世间一切的穷凶极恶都不过是包纳在乾坤之间。
陈清玄修为与眼界俱是超绝,这一刻心中早已明了,龙门剑气不过是张元宗磨砺己身的法而已。他的心超脱了剑,超脱了己身,他本身的虚实实在是难以揣度,无人知晓其路有多长,心有多深。
张元宗以剑意塑造意境,以肉掌对抗银剑,在他看来,掌法也好,剑法也罢,终是殊途同归,大道三千,最终也不过归于一。他早已突破天下武学的藩篱,一花一草,一拳一脚,皆能称绝武林,丈量天下。
陈清玄的脸色一变再变,银剑之利已是穷途末路,天音蛊的吟唱也难以蛊惑剑心。此时他深陷汪洋一般的剑意之中,双目奇光爆射,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对面的男子青影飘渺,光彩泫然,恍似谪仙行走世间。
罗生谷中,气氛激荡,人心或明或暗,场中的两人恰如毗邻而立的峻峰,天生似乎就要争势斗胜,决出绝立苍穹之下的唯一。陈清玄灰衣熠熠,奇峻险拔,张元宗青影湛然,俊逸神秀,一般的鬼神莫测,一般的傲立天地。
陈清玄也当真是超绝不凡的人物,丝毫不为张元宗所慑,银剑连番转动,配合得天衣无缝,互为犄角,激涨其势。霎时间光彩流转,剑芒吞吐,散发着撕空破虚之威,血气蒸腾,杀机佼佼,与张元宗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渐渐,斗至三百余招,陈清玄眼中阴霾愈浓,神情忧郁,他本欲竞势而上,登临绝巅,奈何面前永远都有一座翻越不过的高峰。郁郁之下,陈清玄面容陡生奇彩,忽然怪异道:“我现在就为你解答疑惑。”
那种异样的波动又盛了几分,众目睽睽之下,一只陌生的蛊虫从灰衣中爬了出来,停在陈清玄的左肩上。这只蛊虫身似鱼类,前大后小,三寸余长,腹下有十二对足,全身漆黑如玄墨,浑似一块墨玉,唯有头部有一块白色的圆斑。
它龙行虎步,有横扫四海之势,它停驻静立,有傲视宇内之姿。虽然在场众人无一人识得此蛊,但是第一眼之后,皆冒出这样的念头,它是蛊中的王者,万毒万蛊都不过是它的臣民,它是上天的杰作,天赋异能,威慑当世。
张元宗眸中异彩纷呈,诸般华彩都聚在这只蛊虫身上,他微微吸了一口气,猜测道:“这就是吞灵蛊?”此言一出,后方苗人顿时议论纷纷,更有极少的苗族宿老脸色惊变,神情激动不已。
陈清玄神色一正,道:“我乃吞灵族人,此蛊伴我而生,称之为吞灵蛊也无可厚非。”众人又是一阵轰动喧闹,“吞灵”二字虽然陌生,却有难以想象的魔力,激荡着每一个人的心神,波涛汹涌,难以抑制。
这般情形与张元宗所知的传闻有着密不可分的干系,虽然有所出入,却也是传说成真。陈清玄竟是上古吞灵族人,未曾想这条最匪夷所思的传闻似乎成为现实,天方夜谭一旦成真,无论是谁都难免怔怔。
张元宗不发一言,天光湛湛也扫除不了他的惊疑,双瞳星辉灿灿紧盯着陈清玄,欲瞧出一丝端倪。吞灵族和吞灵蛊,都是传闻中的奇人奇蛊,因一面之词而齐齐现身,任谁都不免疑惑。事关张水衣的安危,张元宗不得不慎重以待,勿要被人所乘。
陈清玄忽然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很多疑惑,不过此时我最想瞧瞧你面对吞灵蛊有何等惊人的表现,此番之后,无论胜负,我都会解答你的疑惑。”银剑复又回到袖中,乖戾之色尽皆掩去,他复又成为那个骑着青驴而来的年轻人,怀有一颗赤子之心。
张元宗临风而立,天光瀑洒在他的身上,蕴出淡淡的光辉,出尘绝世,龙凤翔举。他淡淡一笑,光风霁月,如是云流霞动,简单道:“如你所愿。”他轻挥衣袖,神色淡然,就那样平静地望着陈清玄。
陈清玄灰衣落落,藏不住他本身的天日之表,静立当场,眸中暗潮汹涌。吞灵蛊傲立肩头,昂首盘踞,自有一股传言中的威势。忽然,它缓缓吸了一口气,虽然对于天地而言气流变化微不足道,但是张元宗敏锐地觉察到周身气流发生了变化。
空气中好似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流向了吞灵蛊,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吞灵蛊陡然吐出一口气,一道极轻极柔的声音传出,若是九天之上的初雷之音,张元宗剑心一荡,心神摇曳。吞灵蛊的声音若有若无,飘渺轻柔,翩跹在空中。
“小彩!”忽然后方传来花未眠的惊呼,只见七彩蟒蛇忽然奔离原地,仿若闪电一般向张元宗扑来。好似一道匹练破空降下,巨大的蟒尾横扫而出,似有开山裂石之威,谁曾想此时七彩蟒蛇奇异地被吞灵蛊所拘,不由自主地攻击张元宗。
如此神骏的七彩蟒蛇,更被赋予小蟠龙之名,可见其卓诡不伦,恐怖至极。狂风卷过,吹得衣衫猎猎作响,张元宗面色平淡,一掌击向来势汹汹的蟒尾,这一掌简单如斯,平凡如斯,直似三岁稚子。
势大力沉的蟒尾顿时被击飞出去,七彩蟒蛇毫不避缩,硕大的头颅猛然伸向张元宗,张开血盆大口,腥气狂涌而下,狰狞可怖以极。蟒尾再次擦地内卷,飞沙走石,欲缠住青衣男子,葬送己腹,看得众人心惊肉跳,冷汗涔涔。
张元宗轻踏地面,顿时拔地而起,若青鸟遨游,落在外围。彩蟒一着落空却并不懈怠,蟒首又奔袭而至,一口白色的毒气喷薄而出,笼罩而下,花未眠等人见状不免花容失色。张元宗恍如神祇,依旧是一掌印出,毒雾倒卷而回,不曾沾染点滴。
彩蟒身躯巨大,一摆一卷,地上顿时沟壑密布,它口吐毒雾,腥气翻滚,却伤不了张元宗分毫。倒是远处的苗人吸入远处飘来的淡薄毒气,一阵头晕目眩,纷纷向后退避,急忙付下平日常用的解物。
张元宗再一次避开彩蟒的攻击,凉淡道:“你不必再试探,我也想亲身试试吞灵蛊是否真如传言中的那般神异。”言中是无与伦比的自信和淡定,陈清玄眉峰微聚,心中震动不已。紧接着彩蟒陡然清醒过来,不知身在何处,茫茫然回到花未眠的身畔。
就在此时,吞灵蛊突然发出了五种简短而奇异的声音,组合成某种的韵律,蕴含着莫名的力量,穿透人世间的红尘业障,响在心里脑海,五脏六腑以及四肢百骸。张元宗顿觉万千气象临身,灵魂化作一道光飞出躯壳,周遭的一切皆烟消云散。
他漂浮在一个神奇的世界,没有具体的物,满眼都是黑白两色,四面八方一般无二,路似有千万条,又似身陷绝境。灵台汇聚着茫茫的白雾,已不见往昔的清明,六识昏昏沉沉,似乎陷入泥淖中一般。
忽然前方出现一个怪异的黑洞,具有一股莫名的吸力,张元宗只觉自己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如幽冥一般的黑洞。隐隐约约黑白深处传来呼唤他的声音,可是那个黑洞似有吞噬天地之威,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
片刻间,他飘到近前,只见黑洞深邃异常,又似一张深不见底的怪物的口,里面渐渐传来熟悉的声音。师父平淡而真挚的教诲,师弟崇拜而惊奇的叹服,妹妹娇气而甜濡的央求,千雪静谧而幽幽的轻叹,各种声音纷至沓来,散发着绝伦的魔力。
最后一声“哥哥”清亮传来,张元宗浑身一震,那是记忆中张兰亭稚嫩的声音,他一脚踏进了那个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