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吓得身如筛糠,面色苍白,忽而却似执拗着憋了一股硬气,兀自抬头,气呼呼道:“我讨厌哥哥,讨厌巫姐姐,要不是因为她,哥哥也不会对我这么凶。她年纪那么大,也没有家中青儿姐姐漂亮,你真没眼光!”童子之言,可谓掷地有声,众人早已明白了七七八八。
沈睿心中发寒,他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陷阱当中,圆脸孩子貌似是纯洁稚子,实则内心就是一老谋深算的恶魔。他的表情和言语可谓天衣无缝,慢慢把他圈进笼子里。他忙压住紊乱的心神,欲先发制人暗中制住这孩子,于是微笑道:“弟弟,哥哥错了,到哥哥这边来。”
孩子无动于衷,东瞅瞅西看看,好似突然发现了张元宗和巫千雪也在场,忙惊得张开小口,愣在那里。片刻后,他咬着嘴唇走近两人,低着头强笑道:“张哥哥、巫姐姐也在啊,那个……那个……,巫姐姐你年纪一点都不大,比我青儿姐姐更是漂亮十倍。”
众人见孩子如此表现,心中更是又信了几分,不由暗自将此事串联起来。原是沈睿穷追巫千雪不成,心生报复之意,奈何其护花之人张元宗又岂是好相与的,遂推波助澜,利用众正道人士以泄私愤。不少人皆是如此认定,顿时对沈睿怒目相向。
沈睿面对一片凛然的目光,心知先机已失,此行功败垂成,然而憾恨难挡,于是心生歹意,面露微笑道:“弟弟,哥哥最喜欢你了,快到哥哥这儿来。”孩子抿着小嘴,拍着小胸脯,坚定道:“哥哥,我要待在张哥哥和巫姐姐身边,继续劝巫姐姐喜欢你。”
众人不由心道:这孩子真是天真,张元宗何等俊彦,岂是沈睿能够比得了的,若自己是巫千雪,当然选择张元宗无疑。由此,他们更加鄙夷沈睿心中龃龉,为了满足自己的觊觎之心,竟让自己的幼弟去做卧底。
孩子接着稚气未脱道:“巫姐姐,我哥哥人可好了,又单纯又善良又好看,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张元宗三人极力忍住心中的笑意,生怕露出破绽,败露行迹。这古灵精怪的孩子当然就是张元宗的“徒儿”云瓷,谁会想到他突然的出现竟打破了僵局,反而将了沈睿一军。
巫千雪故意蹙眉道:“他是你哥哥?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哥哥一点也不好,刚才还撺掇五大派杀姐姐我。”云瓷拨浪鼓似的摇头道:“姐姐,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哥哥对你日思夜想,他还对我说总有一天要让你做他老婆,他怎么会舍得害你呢?”巫千雪佯怒道:“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会儿大献殷勤,一会儿又要置我于死地。”
见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完美无缺,沈睿气不打一处来,好似立马就能吐血三升,到此时也明白了这孩子必定与张元宗和巫千雪关系匪浅。今夜营造的大势顿时被一个孩子毁得七零八落,心中不由苦闷一笑。
他知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不由仰天长叹一声,然后向众人微微拱手道:“诸位,方才多有得罪。”然后意态萧索,失意而去。云瓷忙叫道:“哥哥,我先在这玩儿几天,再去老地方找你。”沈睿好似没有听见,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瓷城府之深,谋划之绝,也只有张元宗、云峥、巫千雪三人了然。众人还以为稚子天真无邪,哪会想到整场骗局竟是他一人运筹,这份聪慧当真是世所罕见,无人能及。说来此事也有风险,若是在场有第四人识得云瓷的身份,只怕此法就会弄巧成拙,成为欲盖弥彰的证据。
然而,云瓷虽得云峥收留,但因其外姓身份,从未在云家出现过,一直居住在云峥个人的别院,所以在场云峰、云霄等人并不识得。今日是他第一次来到云家,以他的心智当然想到无人识破,才会有恃无恐,轻而易举解了张元宗等人的困局。
因为一直主张发难的沈睿灰溜溜地逃了,众人似乎没了主心骨一般,不再急于计较巫千雪之事,不过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自处,颇觉尴尬。云峥见势,忙朗声道:“诸位前辈、同道,皓月当空,夜色正美,云家有幸接待诸位,在下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杯中酒闪烁着不同的心绪,心中的汹涌被莫名的压覆,可是局势就是如此微妙,每个人都警醒着,不愿去打破。云瓷坐在张元宗与云峥中间的位置,安静乖巧的吃着东西,也无人有心思去计较一个小孩能否有资格坐在这。
酒是个奇妙的东西,喜之就是琼浆玉液,世上第一等的美好物什,厌之则是穿肠,真是难以下咽。云峥本想以美酒佳肴驱散方才的紧迫与不快,谁知酒过三巡之后,却又出了岔子。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更何况在座的又岂是怂人。酒气熏热,酒劲上脑,顿时有一豹眼阔嘴,印堂发紫的中年男子冲到近前,他身量高大,两鬓斑白,怒目圆睁,凛然生威。其身后更有近二十人围了上来,皆是寒意布面。
云峥静声道:“雷掌门,你这是要作何?”雷姓男子面容沧桑之色更重,沉痛道:“云公子,别怪我不卖你面子。我的独子被魔教所杀,我的夫人忧思成疾,日前病故。今日无论如何,我雷火堂绝不会放过魔教中人!”
雷火堂是武林源的本土门派,是除云家外最大的势力,与云家一向来往频繁,原来此人乃是雷火堂的掌门雷钧天。云峥苦心劝道:“雷掌门,巫姑娘已经脱离魔教,再说她与你妻儿之死也毫无关系,何必要不死不休。”
雷钧天一指巫千雪,狠狠道:“在我眼里,她一日是魔教中人,终身都是魔教中人。就算舍去性命,我也要留下她!”云峥欲要再言,张元宗恰时伸手阻止,淡然道:“你别再费心了,行走江湖何时又是靠一张嘴,你帮我看好他。”然后他瞄了瞄醉心食物的云瓷,给了云峥一个安心的微笑。
张元宗与巫千雪相视一笑,携手来到雷钧天的面前。明月皎皎,人群攘攘,男子俊逸神秀,真是如皓月一般明润温暖,在其身旁的绝色女子,犹若九天玄女,雪肤明眸,容颜绝世,好一对天成佳偶。
张元宗淡然一笑,但笑容中少了一向的温和,多了一丝清冽,他正声道:“在下知道,对于千雪过去的身份,诸位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而释怀。有些人虽与太一教素无仇怨,但丹心一片,愿杀千雪以行侠仗义,有些人本具有仇恨之心,也欲杀之而后快。”
他环视四周,目光凉薄,顿了顿又坚定道:“因此,我与千雪在此划下道来,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我们一一领教,今夜就来个一战泯恩仇。除了雷掌门,还有哪些英雄,尽管站出来。”他的声音散发着奇特的魅力,每一个人都又惊又奇,只觉得他耀眼异常,颇具气概。
陆陆续续,又有四个门派围了上来,分别是飞仙门、丹阳派、天水派、青霞派,还有不少无门无派的人物,加上雷火门众人,竟有百余人将张元宗和巫千雪围得水泄不通。这几个门派虽不如四大世家和五大门派,但也是一方顶尖势力,当首几人更是江湖一流高手,不容小觑。
虽然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人人脸上都显现凝重之色。人墙中这两人岂是简单视之的角色,他们就那么随意一站,众人只觉心中一阵悸动。他们不得不慎重,甚至做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心理准备。
张元宗一拱手,道:“诸位光明磊落,在下佩服。我们承诺今夜不杀一人,但愿你们知难而退,若真能取了我两性命,千雪和我也死而无憾。”言中之意他们不会取人性命,虽是厮杀却留有余地,听来好似狂悖,但群雄一片凝重并未觉得好笑。
巫千雪幽幽道:“千雪无法否认曾经太一教天师的身份,现在我给诸位一个杀我的机会,这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我希望能过上平凡的生活,今日之后,若谁还想杀我而后快,我必不会再手下留情。”美目中冷光宛然,众人只觉一股寒意,心中突突冒出这样的念头:无论她是否脱离魔教,可毕竟是名符其实的魔教天师。
云瓷似乎并未感受到场中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兀自在那里吃吃喝喝,云峥露出古怪的神色,问道:“你就不担心你新拜的师父?”云瓷解决了一个鸡腿之后,抬起头不屑道:“他若连这种小场面都应付不了,我会拜他为师?亏你还是师父的好兄弟,竟然连这种信心都没有?师父既然让你安心,你就安心喝酒看戏。”云峥一时语塞,只是睁大双眼,像是看一个怪物一般。
张元宗的目光又回到雷钧天的身上,道:“雷掌门,请出手。”雷钧天望着面前渊渟岳峙的两人,气息一乱,心生怖意,但一想到独子遭难,爱妻病殁,顿时仇恨战胜了内心的恐惧,他突地大喝一声,手中赤焰刀仿佛突破空间限制,快的不可思议,向巫千雪劈斩而去。
飞仙门掌门柳月天,飞天剑一舞,真有天外飞仙之姿,而杀机更是惊心,丹阳派掌门石正阳,拳沉势猛,有开山裂石之威,天水派掌门尹三秋,掌影重重,不知到底攻向谁,然而掌势异常凌厉,青霞派掌门范无极,一对离别钩,颇为刁钻毒辣,让人防不胜防。
雷钧天的火焰刀始一出手,另外四派的掌门立马从其他方向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拳、掌、剑、刀、钩,五种武器化为最危险的杀招,直接向中间两人奔袭而去。寒光刺眼,呼啸声响,封住了张元宗与巫千雪的所有退路。
眼看就要被轰杀得支离破碎,忽然两人微微一动,锐风破空而响。几道剑气潇洒射出,火焰刀、飞天剑、离别钩顿时杀机消退,叮呤之声一闪而逝,雷钧天、柳月天、范无极如遭电击,手臂酥麻,而剑气来势未消,直奔面门而来,三人大惊,身影狼狈闪退。
巫千雪一出手,银针瀑洒,石正阳、尹三秋本想以拳掌产生的罡风,硬生生击落纤毫的银针,谁知银针虽针小力微,却并没有被强劲的罡风扫落,而是直接刺破拳劲掌劲,两人心中大骇,身影斜蹿,避开了去。
仅是一个回合,五派的掌门竟是纷纷铩羽而归,五人皆不由脸色一红,顿生无地自容之感。虽然他们在武圣殿见识过两人高绝的武功,但是亲身领教时才发现,张元宗和巫千雪比想象中的更加厉害。他们也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竟如此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