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句真言名为降三世心真言,若人意志薄弱,心魔丛生,当念此咒,心即为清凉安乐。宋文卿娓娓道出,真如钟磬之音,众人心中顿时一片空明。云峰、云霄等人也觉心中执念松动,不由惊醒,颇为忌惮地望着那人。若不是宋文卿的清心法咒集中施于张水衣身上,只怕他二人真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人,生而具有神人魔三性,神性隐秘飘渺,只怕一生一世不复得见,魔性霸道凶厉,常常趁机突起,而人性却似羸弱无力,然而神魔之性皆来源于人性。人性有着无法估量的力量,张水衣此时剑气威势大减,灵台渐复清明,正是因为身躯里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人性的力量正对抗着魔性。
就在张水衣心海汹涌之际,宋文卿即时轻喝第三句真言,道:“南么三曼多勃驮喃,伐折啰赧。”此言虽短,却有金石之音,浩浩荡荡涌向张水衣,她顿时有如受到禅宗的“当头棒喝”,魔性气焰忽的大降,剑气萎靡。
此为降三世魔真言,若人怨业太重,恶业及魔障深重,念此真言,能除三世魔障,一切恶业悉皆消除。这一句可以说是除却心魔最厉害的真言,在雄厚的真气激荡之下,威力更是不可小觑。
宋文卿虽言明他不过禅宗俗家弟子,根本就不是真和尚,可是众人不由猜疑他言语的真伪。只见他神情寂照,梵音清妙,浑身似乎散发着淡淡的毫光,面容晶莹剔透,犹如一尊玉佛。若他都算不得和尚,只怕天下就没有一个和尚了。
诸人惊异之时,巫千雪及时抓住机会,几枚银针几如电射,没入红衣之中,这一次张水衣并没有抗拒。只见她浑身一震,四肢瘫软无力,摇摇欲坠,张元宗见势连忙上前扶住,内息源源不断输入她的体内,细察之下,张水衣已经恢复意识,脱离了纯钧灵魄的控制。
见此情形,几人索然几人心宁。巫千雪紧接着为张水衣服下一枚药丸,再连施数针,片刻后,张水衣气力恢复,站起身来,不过仍旧难掩萎靡之色,虚弱叫道:“大哥。”张元宗温和道:“没事就好。”然后他向宋文卿郑重道:“大恩不言谢,若大师今后有何差遣,在下必定赴汤蹈火。”
宋文卿轻敲光头,笑道:“这算什么大恩,大恩还在后头。”一说话高僧形象顿时消失了,众人恍然间觉得方才念咒的宋文卿并未真实存在过。张元宗心思电转,正声道:“大师,难道有根治之法,还望不吝赐教。”宋文卿淡笑道:“敝寺中有一部《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若它不能化解张姑娘的魔性,只怕世上就没有办法了。”
张元宗顿时陷入沉默之中,这部《般若心经》他也有所耳闻,乃是禅宗典籍,囚龙寺的根基。只有历代掌门有资格参详原本,而门中弟子翻阅的只是断篇的释本或历代掌门的体悟。如此弥足珍贵的典籍,岂会借由外人阅览。
张水衣静静地审视着宋文卿,在她第一眼见到这个人之后,青崖石林消失了,诸人尸体消失了。整个天地落入其眼眶的就只有那一个身影,她好似看不见宋文卿的光头和僧衣,他的笑,他的眼神,他的声音,都是那么的鲜明,真真切切地拨动了她的心弦。
一瞬间,仿若千万年,那个人撩动起她的七情六欲,心中春水汩汩流动,她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不见,听不清,整个世界就只有那个人是清晰的,一粒种子开始在她的心里疯狂地萌芽。
在第一时间,她明白自己不可思议地爱上了这个叫做宋文卿的禅宗弟子,她不知道自己心海为何如此激烈,她有些害怕,有些彷徨,这是对她来说很陌生的领域。张元宗同巫千雪的感情平和淡然,她根本未曾得到任何借鉴,此时她感到有些孤独、无助。
察觉到张水衣秋波流动,宋文卿稍稍疑惑并未放在心上。他似乎看透了张元宗沉默中的顾虑,淡笑道:“虽然借阅《般若心经》是不可能的事,不过这也是唯一的办法,还是姑且一试。”张元宗眉宇间落寞清寂,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巫千雪眉宇间有一丝淡愁,忧心道:“水衣这次入魔的情况比预想严重得多,如今心绪极不稳定,只怕这几日必会再次入魔,我们必须立马动身。”张元宗眉头一皱,盯着张水衣,眼含愁色。张水衣如有所感,回望张元宗,嫣然一笑,示意他不要担心。
云澜忽道:“和尚,你的清心法咒如此厉害,不如你就随张姑娘一同返回囚龙寺,一路上由你帮她压制心魔,这可是一件大功德。”宋文卿闻言撇嘴道:“我才从那里逃出来,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这位巫姑娘针术如神,一路上有她在侧,必保无虞。”
巫千雪幽幽道:“若是如此倒也不用麻烦大师,可是鱼清池姑娘身患寒疾,需连续施针七日,还差六日,如今正在紧要关头,不可断绝,否则必死无疑。我现在只怕不能陪水衣一道去囚龙寺,还是请求大师施以援手。”宋文卿闻言连连咋舌,犹豫不决。
虽然张元宗同巫千雪心知肚明,害得张水衣如此光景,与老太君必脱不了干系,但是即使心中不忿,也于心不忍,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莲花一般的女子死去。两人心有灵犀,虽未言语,却也下了决心,不可罔顾他人性命。
张元宗道:“舍妹情况堪忧,然鱼姑娘也是命悬一线,大师身具禅心,胸怀悲悯,还请大发慈悲。”云澜忽然插言道:“和尚,你就同他们去一趟,你在囚龙寺地位极高,起到的作用必会比他们大。另外,我书信一封,你代我捎给慧正大师。”张元宗顿时向云澜道:“多谢。”
云家掌门的书信可谓份量极重,云澜如此热心,一是看在张元宗同云峥的兄弟情义,二是因为张元宗确实乃人中龙凤,也好为云家结一份善缘。宋文卿迟疑半晌,忽的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我就受累一回。”几人闻言心中一喜,张水衣更是心如小鹿乱撞,颇为欢喜。
巫千雪淡笑道:“元宗,你先同水衣去囚龙寺,待我为鱼姑娘施针完毕之后,再去同你们会合。”张元宗迟疑地望着淡笑的女子,绝美的容颜下有一颗医者仁心,她如是言道已是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张水衣眸子转动,言道:“大哥,你还是陪巫姐姐留下,我也才放心。他……他同我前去便可。”张元宗、巫千雪皆是七窍玲珑之人,觉察到张水衣言语中的异样,隐隐所感,心中不由大惊。张元宗猜到这一层,心中更加犹豫不决,沉默不言。
此时云峥道:“大哥,巫姑娘这几日治疗必定极耗精力,你留下照顾她再好不过,而且水衣只要不入魔与常人无异,魔性需施咒压制,你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大师乃得道之人,由他护送水衣,路上必定安稳,而我也会安排云家子弟随行,你尽管放心。”
张元宗闻言,顿时明白云峥的言外之意,老太君一脉一计不成,只怕不会就此罢手,巫千雪独自留下,可谓极不安全。虽然这几日他们心有顾忌可能会按兵不动,可是七日之后,必会横生枝节。云峥明白其中关窍,他不是保护不了巫千雪,而是他毕竟是云家的大公子,很多事情不如张元宗做来坦然。
巫千雪又道:“水衣这几日定会化魔,若是囚龙寺不答应借阅《般若心经》,情况必定不妙,元宗你还是随行为好。”她秀外慧中,一针见血提出至关重要的问题,如果张水衣在囚龙寺入魔,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宋文卿忽道:“敝寺有一座青莲法阵,可保张姑娘灵台清明,免去入魔之虞。《般若心经》,我无能为力,不过这青莲法阵,我还是能够做主的。”几人闻言心中大安,张元宗道:“如此,就有劳大师费心,一路照顾舍妹。”
他又对张水衣歉然道:“别怪大哥不能同你一道前去,我和千雪会尽快同你回合。”张水衣轻笑道:“大哥,你别婆婆妈妈了,难道你对他还相信不过。”她有意瞥了一眼宋文卿,可以同那人单独相处,她的心里竟颇为期待。张元宗见此情形,心虽担忧,却只能暗自叹息。
待众人商榷好,云澜进洞片刻便交给宋文卿一封书信,云霄、云峰神色黯然,告罪一声,先一步离开,张元宗、云峥等人同云澜话别之后,也一道下山。稍事歇息,云峥便命人准备马车,更安排十余云家子弟随行,一同陪宋文卿、张水衣去往囚龙寺,云砚、云溪赫然在列。
在云家大门外,张元宗、巫千雪对张水衣嘱咐几句,张水衣顿生不舍之情,她自小同张元宗生活在一起,从未分开过,刚才心中虽有隐秘的欢喜,可是临别时,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惆怅。
马车一路沿着东北方向出了武林源,车内一个是年轻的和尚,一个是美丽的女子,云家子弟谦恭有礼,虽然心中好奇不已,但却只能按捺心神不便询问,只有在休憩和食宿时,才与之闲谈几句,然而一路上马车内却颇为热闹。
前一刻,张水衣忽叫道:“宋文卿。”见她直呼其名,宋文卿一愣,问道:“张姑娘,有何事?”张水衣蹙眉道:“我感觉心绪不宁,好像控制不住心魔。”宋文卿即时念诵清心法咒,见张水衣并未发作,便才止声。
后一刻,张水衣又叫道:“宋文卿。”对面的人望着她,问道:“张姑娘,又有何事?”张水衣道:“我又感觉不适了,你再念念清心法咒。”宋文卿嘴角抽动,又念了几段禅宗真言。
如斯情形,重复上演,一路上众云家子弟耳边常常响起天音梵唱,心神倒是越来越宁和。某一刻,张水衣不厌其烦叫道:“宋文卿。”宋文卿麻木道:“张姑娘,是不是心魔又作祟了,我这就念咒。”
张水衣抿嘴忍住笑意摇头道:“这次不是。”宋文卿难以置信,抬头道:“真的不是?”张水衣眨眼道:“真的不是。”宋文卿顿生兴趣,问道:“那姑娘叫我何事?”张水衣微笑道:“我想告诉你,本姑娘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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