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名之后,他只穿彩绸做的衣服,而且似乎也改不了笑。此人亦正亦邪,虽然不主动行那屠戮之事,但是只要与其交手,必定身首异处,刀一旦出鞘,无血不归。他只怕不是龙门中人,乃是朱浩昌网罗的高手。”
张水衣一惊,喃喃道:“那小游岂不是很危险,让他直接认输算了。”张元宗淡淡一笑道:“无妨,凭他的轻功,这一场当有惊无险。话说回来,临危退缩,这样的小游你喜欢么?”张水衣摇摇头又点点头认真道:“不喜欢。”突然她心思回转,恍然其中的调侃意味,懊恼道:“大哥,你胡说些什么呢?”张元宗兀自一旁但笑不语。
以曹生的名气,自是不需自报家门,秦少游岂会不识得。曹生善使刀,麒麟刀一出鞘,寒芒惊心,霸烈之气冲霄,据说有的宝刀不需要磨砺,杀人越多越是锋利。观曹生之刀,刀盘至柄首为麒麟状,刀身灵纹密布,干净雪亮,寒意森森,血腥气和戾气相激相生,秦少游心中一凛。
麒麟虽然是四灵之一的瑞兽,可是麒麟刀却是杀气腾腾的凶物。曹生干净利落地出刀,彩裳鼓舞,黑发烈烈飞扬,双眼化为寒星,威猛凌厉的刀势若是泰山压顶,秦少游顿觉遍体生寒。麒麟刀如千里决堤一往无前,似劈似削,虚空撕裂,不可捉摸。
这一刀的煞气吸引了每一个人的目光,麒麟咆哮,惊动云霄。秦少游虽然心慌,但是依仗绝顶轻功身影一晃,蘧然移走,解了首当其冲之厄。曹生露出一丝诡笑,手腕急转,麒麟刀顺势横扫,刀锋寒芒激射,如跗骨之蛆不离秦少游左右。
秦少游身影再旋,踉踉跄跄,锋芒擦肩而过。曹生的刀一时精妙绝伦,眼花缭乱,一时简单平凡,直来直往,快时不可思议,慢时若美人舞袖。秦少游在这样的刀下,频临险地,寒毛直竖,心中暗暗叫苦。
他身影若是旋转的陀螺一刻不得停歇,在场中左右腾挪,一如白鹤翔于千仞雪山,一如鲤鱼跃于暴瀑龙门,他游弋于悬崖险浪,当真险象环生。
曹生的刀就是为了杀人而出,每招每式皆欲置对方于死地,它不炫目璀璨,也不是来无影去无踪,每一招皆清清楚楚展现在众人面前,却少有人能得个中三昧,就算你看得清楚,也不一定看得明白。
这是杀人之刀,他似乎以之创造了一个小世界,里面的芸芸众生皆命系己手,而秦少游就是其中的一个。秦少游感觉自己在刀尖上跳舞,就算他把速度提升到极致,使尽浑身解数,仍旧是芒刺在背,冷汗涔涔。
曹生一脸戏谑,他竟是以一种猫捉老鼠的心态,让这个以轻功自傲的年轻人,在自己的刀锋间疲于奔命。他要让他绝望,让他以为九死一生之际,湮灭最后的生,毁灭他的所有。就算你再富可敌国,就算你良师济济,“九死曹生”也会让你九死无生。
麒麟刀本身并不耀眼,但是它方寸间的变化惊心动魄,暗流潜涌,杀威凛凛。曹生的笑残忍冷酷,望着秦少游左支右拙,忧惧的神色,心中大是爽利。众人看得心中沉甸甸的闷堵,自己没有秦二公子这般卓绝的轻功,在这样的刀下,只怕早是亡魂了。
秦少游有苦难言,他已经到了极限,如是飞鸟再高也有极尽处,可是那腾跃驰骋的刀如影随形,游刃有余地逼迫压榨他,仿佛连身体里最后的精力也被消耗。突然间他想到死亡,死亡本来对于他是很遥远的,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有可能命丧当场。他心中竭力呐喊,他不想死!
陡然,曹生的刀突然气势大涨,一刀从天至地决然斩下,刀下丈余的区域皆是锋锐充斥,而秦少游在如山的刀气面前似乎在劫难逃,依他的轻功也难以幸免。群雄纷纷变色,这一刀虽然简单,但是其威势和破坏力是无与伦比的。
秦少游双眼俱红,突然歇斯底里大喝一声,在刀气及体的一瞬间突破限制,化为流星,倏然脱离麒麟刀创造的世界。他的轻功也在曹生的压力下更上层楼,特别是经历死亡的洗礼,他对危险的敏锐度得到提升,轻功中的不畅之处也自在如意了不少。
曹生颇为讶意,心中默默发狠,麒麟刀舞得如莲花一般层层落落,誓要斩落这只“飞鸟”。秦少游一直带着死亡的觉悟,即使面对无处不在的刀,他也以看破的心境面对,总能险之又险的避开,他的那把折扇早已被绞碎。
张元宗看目的已经达到,忙轻喝道:“秦兄,认输退下!”秦少游闻言心中一松,如倦鸟归林一般飞纵出擂场,落在场外,心中一放松,顿觉浑身疲软。就在这时,群雄一阵惊呼,曹生竟然不顾比斗规则,他的麒麟刀仍旧势不可挡的掠来。
待秦少游察觉后,惊愣当场,不知所措,那一刀的犹如霹雳,破空而来。“九死曹生”的称谓顿时在众人心底冒出,他自出道以来,与之交手,无一生还,难道这一次他的规矩将大过比斗规则,硬要杀了秦少游?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张元宗突然出手,迅捷拉开秦少游,独面这惊天的刀锋。他寥落一笑,风度翩翩,完全无视方丈内的怒卷的刀气,一掌倏然击出,麒麟刀顿时爆出铿然吟声,偏开数尺。曹生只觉手臂巨震,几欲脱手,本人间接被一掌击落到场中。
他突然瞥见麒麟刀上留下的浅浅掌印,笑容收敛,心神狂震,不敢再出手。这个男子轻描淡写的一掌,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次他也只能放过秦少游一命了。没想到这次武圣殿之行,竟打破自己的原则,头一遭刀下余生。
张元宗不愿与之多做理论,而是淡定地回到原处,而群雄早已吵闹得热火朝天。在绝大多数的眼中,张元宗乃是初露峥嵘,虽然只是一掌,却是窥一斑而见全豹,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这一场虽然腹议颇多,但是“九死曹生”胜出是不可置疑的事实。麒麟刀余威犹在,不知接着会是谁上场?众人还在猜测之中,云家一位头发灰白的老者走了出来,龙行虎步,面带红光,精神矍铄,众人纷纷侧目,然皆心中一惊,暗道云家这是要涤清萎靡之气。
此人名为云简,乃是教授云家子弟武学的大师父,集百家之长,博学多才,剑法多变,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云峥因为大公子的身份自有掌门云澜亲自教导,不过也受过云简的指点,有半师之义。
此时云峥请其出场,自是对这一场势在必得,一扫頽气。云简站在场中,面色沉静,忽道:“云昭那孩子虽然骄狂,你教训他一顿也就罢了,可是为何要杀了他。”众人闻言惊异不已,怎么突然冒出个什么云昭,虽不明就里,但是“九死曹生”同云家有过节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曹生哈哈大笑,肆意道:“我不负世人,奈何世人皆负我。只许别人伤我、杀我,不许我伤人、杀人,这是什么狗屁世道。”云简皱眉道:“他虽有不对,但罪不至死,你的杀心太重。”曹生转而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
云简闻言怒色一闪,喝道:“你这与邪魔外道有何分别?”曹生轻蔑一笑,嗤道:“有些人自诩正道,行的不过是蝇营狗苟之事,骄傲自大,见利忘义,我不屑为之。有恩我自不会忘却,有仇我也必定会报。”
云简眼中厉色一闪,沉声道:“那今日我就为孙儿讨回公道。”原来云昭竟是他的孙子,曹生不以为意道:“也不差你一人。”话音一落,刀剑顿时相交,火花四溅,两人间气流爆散,吹得衣衫猎猎飞舞。
两人在凭空产生的风暴中,纹丝不动,神情肃穆,只是身上开始冒出腾腾白汽,众人瞬间明了他们竟是一开始就比拼起内力。此事凶险万分,稍微疏忽,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由此可见两人内心之决绝。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两人乍然分开,又倏然靠近,精妙绝伦的剑法、刀法层出不穷,一时间斗得精彩绝伦,引得群雄喝彩连连。云简的剑法广博杂糅,有昆仑之雄奇,有天山之诡谲,有峨眉之飘渺,还有其他诸家之长,他无疑是一本活着的武学秘笈。
他对这些剑法虽然没有诸派前辈钻研得那么深入透彻,但是他胜在抓住了神髓,往往有奇招如神来一笔,顿时让曹生惊诧连连,压力倍增。曹生的刀又岂是假把式,他对刀的理解远超常人,酣畅淋漓地发挥刀的精气神。
刀乃百兵之王,讲究的就是杀伤力和一往无前的气度。虽然云简的剑法犹如大海,纳了百川,忽而海阔天空,忽而暴瀑险浪,但是曹生的意志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早已坚如磐石。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勇往直前,刀劈乌云见青天,刀斩重浪现平滩。
群雄慢慢感受到麒麟刀上散发出的悲烈情绪,不由回想曹生的一生,心中恻然。云简以一种包容的心境,容纳了曹生凌厉的刀。他无视麒麟刀冲天的气势,一剑在手,万物皆服膺,信手拈来,都是剑法中的妙谛,那不是临摹效仿就能为之的。
剑华吞吐,刀气纵横,云简想杀曹生为孙儿报仇,曹生又何尝不想杀了云简。两人毫不保留,各施所长,斗得惊险万分,杀意四溢。显而易见,云简技高一筹,他剑法虽杂糅,却胜在运用娴熟,招式又不可揣测,变化多端,上百招之后,曹生已负伤多处。
斗到两百余招之后,场面愈加惨烈,两人都打出了火气。一人剑法变化多端,滴水不漏,一人刀法凌厉狠辣,视死如归。突然曹生一着不慎气机稍乱露出破绽,云简岂会放过,长剑腾跃而至,剑光绚烂之后,两声惨哼传出。
众人定睛看去,不由心中骇怖,只见曹生满脸冷汗直冒,惨白似鬼,左臂竟被云简一剑斩断,血流如注,痛彻心扉,断臂兀自躺在不远处。而云简也伤得不轻,麒麟刀从其左肋插进三寸有余,伤了肺叶。
这一场竟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