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王小石满头雾水,就连其他人都不得其解。
除了苏梦枕。
苏梦枕是清楚顾红袖在说什么,只是他一向不喜欢向旁人解释什么,尤其是他们现在深入敌人重地,没有必要在等花无错带回余无语前让他们大失心神。
于是,苏梦枕什么都没说。
顾红袖原本是想要说什么的,只外面又下了一阵急雨,连带着他们现在身处的这处废墟都跟着下起了小雨。
顾红袖即便如今成为了一柄刀,可这并不代表他的洁癖症就跟着变了,更何况他原就在苏梦枕和杨无邪面前表露过他是柄爱干净的刀,因而在这种情况下,王小石背上那柄以刀为剑柄的剑对他的吸引力,立马就没有那么大了。
顾红袖收回了落在王小石那边的目光,并试图在这废墟中寻找一块干净又淋不到雨的地方。很可惜它本来就是被火烧过的断壁残垣,虽有破瓦遮挡,可也挡不住瓢泼大雨,看来望去,还不如他原本化做原型呆在苏梦枕的袖子中,最起码苏梦枕的袖子至今为止都没有被打湿。
顾红袖还真好意思道:“主人,我可以回去吗?”
苏梦枕:“……”
饶是梦枕红袖第一刀的苏梦枕,他也想不到一朝他的红袖刀化形不说,竟似乎还很…娇气。苏梦枕突然很想问一问,他是不是也不喜欢沾上血,只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也没有拒绝顾红袖回到他袖子里的意愿。
当然,除了苏梦枕其余人都不清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们以为顾红袖所说的回去,就是离开这里,先不说他这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做派似乎并不怎么把苏梦枕这个主人放在眼里,单就是在场的几人中也不免生起两分好奇,或许还有几分争强好胜。到底先前顾红袖悄无声息的过来,让他们猝不及防,而现在他们更想知道在他们已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顾红袖又会怎么离开?
他又会选择从哪里离开?
外面的雨仍旧下个不停。
然而废墟中已没有了顾红袖的身影。
王小石和白愁飞面面相觑,均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置信。
他们都没看清楚那人是怎么没的,若对方是使用某种功法的话,那他们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鬼魅一般的功法。
茶花等人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他们并没有分心多久,站在屋檐下的师无愧稍后就转过头去,看向外面连接了天地的雨帘,沃夫子也是。
茶花仍留在破屋内。
只接下来没人再说话,就连和他们一行四个人都没有任何关系的王小石和白愁飞也是,他们俩怔怔地望着外面的雨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经过刚才那样的“一惊一乍”,王小石也忘记了去想顾红袖先前朝着他,不是在问他的名字又是在问谁的名字这一奇怪的事。
雨仍旧下的很大。
过了一会儿,师无愧忽然出声,他低低唤了一声:“公子。”
苏梦枕目光从雨恋中收回,双目中沁出了寒火:“来了?”
师无愧朝着不远处的残垣一指:“花无错来了,他被背着一个人。”
花无错背着的自然是被他自告奋勇地去擒来的余无语,他的安全回来,以及将余无语也擒拿了回来,让茶花他们都高兴起来,毕竟苦水铺并不是他们金风细雨楼的地盘,花无错去擒拿躲在苦水铺的余无语,可是冒着相当大被六分半堂发现的危险,而他们都不想看到兄弟再出事。
所幸花无错安全回来了,连苏梦枕都为此露出一个微笑。
而花无错俯首就冲进废墟来,他一进来就朝着苏梦枕跪禀:“属下花无错,向楼主叩安。”
苏梦枕淡淡道:“我已经一再吩咐过,这虚礼谁也不要再行。你要是心里尊重,便不必在口头上奉承,楼子里全以平辈相称,更何况还在敌人重地。你难道忘了吗?”
花无错把头叩得更低:“是,公子。”
殊不知他们的对话,在不远处的白愁飞和王小石心中激起了很大的波澜。他们是意识到这一行人必定来历不凡,可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和六分半堂共同执掌京城势力的金风细雨楼,而那看起来就是个病秧子的人,赫然便是名动天下的苏梦枕!
这时苏梦枕已命花无错将看起来昏迷过去的余无语弄醒,花无错先是在余无语的背上点了几处大穴,以防他等会醒了之后,再做出什么不利于他们金风细雨楼的事来。再点完穴道后,花无错又左右开弓地给了不能动弹的余无语好几个巴掌,最后还从屋檐下的水畦里舀了一把雨水,毫不客气的泼在余无语脸上。
这种情况下,余无语要是再不醒过来,那就是见了鬼了。
余无语盯着肿起来的半边脸,还有满脸泥水幽幽转醒,等他看清楚旧主正站在他面前时,浑身震了一震,失声道:“苏……公子。”
苏梦枕侧首望入了他的眼里,冷然道:“余无语,你果然有胆色,可惜没有义。”
苏梦枕一向不怀疑兄弟,只是事已至此,余无语的背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且苏梦枕到现在都没有从余无语眼中发现真正的惧意,这让他神色中带上了一郁燥的寒傲,沉声道:“现在,你来告诉我,我一向待你不薄,因何你脸也不变就将六个分舵四百多人,连骨头不剩地卖给了六分半堂?”
余无语垂下头,嘴里嗡了一嗡,却没有说出话来。
而事到如今,王小石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并没有看热闹的心思,也没有想和金风细雨楼扯上什么关系的意愿,当下便低声对白愁飞道:“那是他们金风细雨楼内的纠葛,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白愁飞看他一眼道:“外面还在下雨。”
白愁飞见王小石踌躇了一下,又带着往日里的傲气道:“开封府也不全然都是他们的天下,且我们脚下占得位置也绝不算多。”
王小石虽看上去没什么城府的模样,但并不代表他对京城中的事一无所知,像现在他就被白愁飞一句话给提醒了:“这苦水铺一向是六分半堂的重地,苏公子在此处捉人,可算得上是深入虎穴。”不过听苏梦枕所言,他是为了那个朝着六分半堂反水的叛徒而来,而且还牵连到那么多人,苏梦枕作为楼主以身涉险也就很能说得过去了。
这么一想,王小石顿时觉得苏梦枕作为一楼楼主,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他对部下可以称得上很好了。
白愁飞想得却更多,王小石说得不错,苦水铺一向是六分半堂的重地,那没道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都深入此地了,六分半堂却没有半分动作?当然了,这件事也可以反过来想,苏梦枕作为一楼楼主竟敢深入敌腹,不可能没有其他的安排,说不定这是他诱六分半堂来攻的计谋?不管是哪种可能,白愁飞都隐隐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而他竟隐隐有几分期待。
白愁飞从踏入江湖一来,已有八年之久,而他的武功若是来排行,绝对能称得上一流,可他却是没有成名,最起码没有以“白愁飞”这个名号成名过。
因为白愁飞觉得他一旦要成名,他就要成大名,小名小利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也正是这样,所以白愁飞便不惜把知道他有绝世武功的人除去。
而现在,白愁飞隐隐觉得或许他一直在等的那个机会要来了。
事实上,接下来的发展正如白愁飞所猜测的,并不那么简单。
在苏梦枕质问余无语时,师无愧仍旧守在台阶前,而沃夫子先前随着花无错将余无语背进来,也跟着走了进来,他并没有靠上近前,而是站在一侧,看样子是在盯着王小石和白愁飞,以防这两个不知来路的人猝然发难。
而花无错从刚才站起来后,就低眉顺眼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在此时表功的意向。倒是茶花,他脾气向来有点直,比谁都看不过余无语的背叛,对余无语如今毫无悔改的态度也很恼怒,此时便叱道:“你说你怎么对得起公子,对得起楼子里被你变成孤儿寡母的千多人!”
余无语原本一直不言语,此时蓦地抬起头来:“你真的要我说?”
“好,我说。”
余无语深吸一口气,可他接下来却没说他为何要反水,而是道:“你们就坏在要我说这一关节上!”
说完他就倏地弹了起来,要知道先前花无错可是当着大家的面,点了余无语身上好几处穴道,按理说他是不可能动弹的,更遑论像现在这样一弹而起,甚至他手中还多出了一柄淬了剧毒的青刃,在他忽然弹起的同时,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到茶花的腹部。
为了更加保险,余无语在把那把刀捅进茶花腹部的同时,更要再往上划去,务必让茶花伤到肺腑,让淬在匕首上的剧毒更快的蔓延开来。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不,严格来说,是有一道刀气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