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儿的根本目的先不提,就是后面她气急败坏的骂言,让顾青确定了是谁为她提供的讯息:
百晓生。
也就只有百晓生自以为是的认为游龙生他练了《葵花宝典》,同时他也能知道他和游龙生到了哪里来。
至于林仙儿是怎么从百晓生嘴里套出的,看林仙儿那熟练脱自己衣服的架势,方法不就显而易见了吗?
嘛,等回去和百晓生谈一谈好了。
而现在吗,顾青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游龙生这时已止住了干呕,他深吸了一口气,念了几句清心咒,内心的波涛起伏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虽然脸色还有点白,可比起方才见到林仙儿和见到恶鬼般的模样好了太多。
他擦了擦手后,这才端着托盘走了出来。小茶壶中冒着热气,清醇的茶香随其弥漫开来,惹得后来的客人多看了一眼。
游龙生也下意识地打量了下对方,对方已不再年轻,他的眼角都有了些许细纹,鬓发中有了几点白,又因为刚才咳嗽过,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种病态的嫣红。只是他的眼睛却看起来很年轻,那双眼睛中乍看上去竟仿佛是碧色的,就像春水吹动过柳枝,这种矛盾与奇异之处让他整个人充满了奇特的魅力,叫人见过后轻易难忘怀。
只游龙生的目光很快就掠过了他的脸,似不着痕迹的看向他的手。
单看这个在尴尬中来到酒肆的客人,旁人会认为他是个落魄的浪子,还是个身体不好的酒鬼,可游龙生在看过他的眼睛后,知道这个人不能单从外表来判断,如今再看过对方的手后,游龙生就在心中确定了,这个人必定不是等闲人。
因为他的手保养得极好,而且很稳,就像是一个绝世剑客的手。
此人虽没有带着剑,可他绝对是个用兵刃的好手。
游龙生在心中快速猜测着他的身份,目光却没有再多做停留,就只是有礼的朝那人点了点头,就端着托盘走向了顾青。
等游龙生刚一转身,背后就传出一阵似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而这咳嗽声的主人,也就是出关将近十年才回关内来的李寻欢,他一边大声地咳嗽着,一边在心中生起了更大的茫然:
中原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说他一路来到这旧年曾来过的酒肆时,在酒肆外不得不被迫饱的眼福,单就是那太过于主动的姑娘离开时的骂言中,所提到的“顾心魔”还有游龙生两人,都是李寻欢所陌生的。
这倒不算什么,毕竟李寻欢已出关将近十年,这十年中他根本没有过问过中原的任何事,不知道中原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也是无可厚非的。只等李寻欢进到酒肆,迎面就撞上了那做女装打扮的少年。
没错,是少年。
李寻欢自认眼力还在,他不会错认那少年的性别。
又想来这少年怕就是那姑娘口中的游龙生吧?
只是这么一个仪表堂堂的少年,穿着女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且还坦然得很,甚至于还是一个敏锐的年轻人——李寻欢可没错过对方观察他手的视线。
可穿女装?
李寻欢转念一想就在心中失笑,他如今连他自己都不愿多管,又如何还能好奇他人衣着打扮下的初衷?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正经。
这般想着,李寻欢就自顾自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酒肆老板这时候才敢出来招待,听得李寻欢张口就要酒,他才小小松了口气,看来刚才游龙生和顾青他们不但不喝酒,反而还从外面自带茶叶来的事,让酒肆老板很是无奈。
而在酒肆老板去后厨温酒的功夫,又从外面进来了一人。此人是个虬髯大汉,而他进来后径自朝着李寻欢而去,听他口中唤李寻欢为“少爷”,想来他便是李寻欢的仆从。迟了几步才进来,应当是去马厩里安顿他们的车马吧。
游龙生本是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去瞥来人的,可等他看清楚这虬髯大汉的面容后,他不由得愣了愣。
在确信自己没看错后,游龙生并没有声张,而是装作很自然的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眉目不动的顾青:“阿青,你要吃点什么吗?我看他们做的炖牛肉还不错。”
顾青点了点头。
游龙生心中大定,知道他并没有看错人,那虬髯大汉就是他们要找的“铁甲金刚”铁传甲。顾青根据中原七义的描述,所画的其画像还在他袖中放着呢。所以他们现在是中原七义和翁大娘踏破铁鞋无觅处,而他和顾青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只被铁传甲称为少爷的男人,他又是谁?
这个谜底很快就揭开了——那酒肆老板再来上酒时,多看了李寻欢两眼:“这位客官看起来有几分面善,不知客官贵姓?”
李寻欢握着酒杯道:“李,木子李。”
酒肆老板恍然了片刻道:“原来是李探花,我记得九年前,还是十年前时,你经过我这儿喝了不少酒。”
李寻欢怔了怔,已经有多久没人这么叫他了,而他很快就收拾好心中愁绪,冲着那酒肆老板道:“已经十年了。”他余光中瞥到那边两个年轻人中那做女装打扮的那个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明悟,低声对那叫顾青的年轻人道:“阿青,是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
李寻欢觉得相比之下,他还是喜欢这个名字些。
而顾青听了游龙生的介绍后,就转过头来好奇得看了看李寻欢。
作为半个江湖人士,在听到传说中的人物时,总是要有几分好奇的,不是吗?
不过两方现如今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顾青看了两眼李寻欢后,就转过头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
游龙生想起他的炖牛肉,就对酒肆老板说:“老板,来一份炖牛肉。”
酒肆老板热情的应了:“好嘞。”
回头又问李寻欢:“你们两位可也要来两份?我这儿的炖牛肉炖的又香又透,入口即化!”
李寻欢想到他在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少年,像是一匹在雪地上流浪的孤狼的少年,以着他的脚程,他该当在半个时辰后才能赶到这儿,若是这时候为他多叫一份,到那时候怕也凉了。
不,以那少年的心性,即便如今自己为他叫了一份,他也是不会吃的,因为这不是他自己买来的东西。
于是李寻欢便对酒肆老板道:“来一份就行,而我有酒就够了。”他说完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只觉得一阵酒香扑鼻而来,此时他的眉眼全都舒展开来,似乎只有这么一杯酒,就能让他快活似神仙:“好酒。”
铁传甲不赞同道:“少爷!”
可若是铁传甲能劝得动李寻欢,那李寻欢就不会把自己喝成现在这幅模样了,是以铁传甲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寻欢喝完一杯酒后,弯下腰来咳嗽起来。
酒肆中一时满是咳咳咳声。
游龙生一边端着茶杯喝着茶,一边不禁好奇看过去。他年纪尚轻,从前并没有机会见过李寻欢,可李寻欢即便不再中原将近十年,可中原中从不断他的传言,而且他的小李飞刀,可是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上排行第三呢。
又在游龙生的印象中,李寻欢该当是个风流倜傥的大侠客,不曾想如今看上去却是个落魄的酒鬼,想来是和当年他把家财送给表妹和义兄,并看着他心爱的表妹嫁给他的义兄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不知道是不是已成心病?
——游少庄主果然是近朱者赤啊。
咳嗽声很快就停了下来,这时铁传甲也喝了一杯据说是酒肆老板亲酿的米酒。
等铁传甲喝完,后厨中的酒肆老板掀开布帘走了出来,可他手中并没有端着本该上的炖牛肉,且他原本有的几分唯唯诺诺这时候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带着狠辣之意的怪异神情,就好像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
厅堂中的四个人都看了过来。
那酒肆老板全然不怕,他先是看向李寻欢,假惺惺道:“你既已出关十年,为何还要回来?我本不想给你和你的仆从下毒的,可谁让你竟是这时候回来,还和顾心魔一同来到这里呢。对了,我奉劝你们都不要用真力,不然你们可就会立时七窍流血死去,这死相可就难看了,不是吗?”
游龙生闻言“呃”了一声,用不大但满酒肆都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人是傻子吗?”
哪有人想害人,人都还没死呢,他就叭叭上的?
酒肆老板自然听出了这话语中的轻蔑之意,他脸色变得铁青不说,当下还怒叱一声,原本佝偻的身子,竟似忽然暴长了一尺,而且连一张苍老的脸都变得红中透紫,隐隐有光。尔后朝着游龙生厉声道:“你现在不过是顾心魔的兔儿爷,竟还敢跟我老人家叫板?”
游龙生在心里纳闷得很,都两次了!膝盖上中箭的全是他!而顾青他就顶多被叫一声顾心魔而已,江湖中不少惧怕他的人都这么叫他,所以——
游少庄主深吸一口气,斜眼看那变了身的酒肆老板:“你谁啊?”
酒肆老板:“……”
李寻欢轻笑出声:“你不知道‘紫面二郎’孙逵也很正常,到底孙老先生在二十多年前,就带着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总瓢把子杨大胡子的妻子蔷薇夫人私奔,在那后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酒肆老板即“紫面二郎”孙逵,他看了李寻欢一眼,倒也没和李寻欢呛声,而是终于对着顾青怒目而视,顺便还稍带上了游龙生:“都到了这种时候,你们俩就不要再装什么大尾巴狼了!难道你顾心魔不是受了那杨大胡子委托,来寻我和他那红杏出墙的老婆吗?你果然厉害,居然能找到这里来!想来也是,先前改名换姓二十六年的‘恶屠龙’屠贾都让你给找了出来,交到了少林寺;那无恶不作的晋中大盗,都让你说的自发自去了衙门被秋后问斩——你如何还能不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
李寻欢和铁传甲都不由得侧目,而顾心魔他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地坐在那儿,眉目疏朗,完全看不出他竟有那么大的能量。
游龙生他猛然撇过头去,随后肩膀颤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而他这样的做派多少让孙逵心中不忿少了一丝丝,他脸上挂上狠毒的神情,朝着顾青和游龙生走去,口中还恶声恶气道:“今日就是你们的死——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后半句孙逵是错愕不已这下说的,因在酒肆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了一个面目冷峻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