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他想起先前那个“授之以‘鱼’”的冷笑话了。
李观鱼本来就傲气十足的,虽说这七年来因为真气岔道而不得不瘫着,可他这几日还因为逆子的事心里窝火,如今这无名火一上来,他就不愿意跟咬文嚼字还心比天高的顾教主虚以委蛇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既如此,那你的剑呢?”
这是个好问题。
在场的除了不参与其中的无花,就连李玉函都带着一柄剑,而李观鱼的剑更是有名的鱼肠剑,唯独顾教主这个以一敌五的“两袖清风”,连剑都没有。
李观鱼这么一说,连无花都看向顾教主。
顾教主施施然站起来,他将双手从袖中伸出,做出一个横放剑柄的姿势,道:“本座的剑在此。”
李玉函刚要翻白眼,下一刻却是瞪大了眼睛,只见顾教主本空无一物的双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柄无形的剑。不,那确实是一把剑,只它并不是玄铁或其他材质制作而成的真剑,而是由剑气凝成的无形剑。
只此一个动作,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诧之情。
众所周知剑气很玄乎的,它本是无形的,可当名剑客激发出自己的剑气时,他的对手就会感受那迫人的剑气,而天下无敌的剑客他能将剑气练得出神入化,收放自如,也能将剑气融入到剑得招数变化中,可绝大多数名剑客还做不到这一点,更不用说像顾教主这般,凝剑气为无形剑,还是那般轻松惬意。
在众人的错愕下,顾教主语气稀疏平常道:“此剑是我西方魔教的镇派宝剑,是为隐形剑,不仔细看的话就看不到它呢。”
众人:“……”
他们不傻的,好吗?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顾教主单手执起那柄隐形剑,再度无视了众人变幻莫测的神情:“请。”
李观鱼五人的心情如今都已凝重起来,甚至是比先前他们揣测西方魔教教主用意如何时更加慎重,且他们现在不介意五对一了。
这时暮色已临,晚霞秾丽。
在六角山亭外的平地上,六人已站定。
李玉函勉强保持镇定的站在六角山亭里,眼睛不错的看着他们。尔后不知是谁先拔出了剑,又是谁的剑气先催动起来,总之就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片平地上已是剑气冲天。
李玉函站在六角山亭中,即使离了好几丈远,但他却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那慑人心魄的剑气。不仅仅如此,李玉函的冷汗都被震慑的滴落下来,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李玉函这一刻就仿佛是有一座山压下来般。
李玉函艰难站稳。
而本就坐在旁边烹茶的无花,他的神情也凝重起来,而且在心中也不得不承认,即使这五个人哪个单拎起来武功都没有石观音的高,可他们五个人加起来却是很了不得的。
站在最中央的顾教主,他眼中的金光越来越明亮,手中的无形剑已执起,其他人的手中剑也蓄势待发。
下一刻,簌簌剑风响起。
再一个眨眼的功夫,平复了下呼吸的李玉函再去看时,只见剑光似化成了光幕,而那光幕越来越密,且剑风虽急,却没听剑剑相击声,李玉函知道他父亲和其他四个老前辈是临时组成了一个剑阵,而不是各自为营。
他们本就是多年至交好友,对彼此的剑法都很熟悉,所以组起剑阵来虽不若武当派专练“八卦剑阵”,又或是全真教“北斗七星剑阵”的阵中人那般默契,可他们每个都是成名已久的名剑客,组成的剑阵威力自是要更高一筹的。
李玉函看出来的,无花自然也看出来了,他还在心中自我代入了下。如果是他在顾教主的身份上,面对这么一个剑阵,他自是会想要破阵,让他们从组阵变成各自为营,这样才更好攻克。
而破阵的话,自是朝阵法中最弱的那一方击中攻击。
无花虽没有和在场的五个老前辈中的任何一个较量过,可他却是清楚李观鱼的真实情况。李观鱼昔年是天下第一剑客不假,可在过去七年中他因为真气岔了道,导致人不能动口不能言,如今不过才恢复了几日而已,因而别看他的剑气仍旧迫人,但七年不曾摸过剑不曾练过一招一式的他,身体会跟不上他的剑招和剑意的,无疑这会是最好攻克的一方。
然而真实情况却出乎无花意料,顾教主并没有急于破阵,严格来说他并不想破阵,五人各自为营的威力是比不过组阵的,他为什么要去破阵?
嗯……这想法没毛病。
无花皱了皱眉,干脆不再试图揣摩顾教主的想法,只耐心的看下去。
但见那剑光化成的光幕,在越来越密的情况下,又更加完美,已瞧不出丝毫的漏洞。也就是说他们五人所组成的剑阵,从一开始的还不那么完美,变得更精妙,甚至可以说是妙到巅峰。
按理说,这种情况是对顾教主不利的,可无花的眉头却渐渐松了开来。
这般过了二十招后,李玉函忍不住道:“他输定了!”
这么久都没见那西方魔教教主破阵,不是输定了还会是什么。
无花轻飘飘地看了李玉函一眼,尔后假惺惺的为李观鱼鞠了一把辛酸泪,虎父有时还是会生出犬子的。又无花并没有多言语,毕竟观棋不语。
没错,是“棋”,而不是“剑”。
若说前面顾教主还处在和剑阵势均力敌,甚至于弱于剑阵的地步,可现在他无异于是摸清楚了剑阵的走向,并且演算出下一步剑阵会变形成什么模样,于是局势就发生了反转。这就好像顾教主在和组成剑阵的五人下棋,并且在五人下出一步棋时,就已经推测出他们会下在哪里,并棋高一着的堵住他们的后路。
可以说当“棋盘”形成时,结果已经注定——顾教主的棋子攻占着棋盘上的有利位置,而作为他的对手,他们可以说是节节败退。
尔后,退到一定地步时,剑阵自破,成为了一盘散沙。
李玉函一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此时,顾教主手中的无形剑剑光大盛,如神龙矢矫般落下最后一招。
胜负已分。
李观鱼不由得长叹一声,江山代有人才出啊,他是真的老了。说来他已是不再自居为天下第一剑客,他亦听说过薛衣人的声名,在这之前是认为单就剑法来说,薛衣人是新一代的天下第一剑客,只是不知道薛衣人和面前这位玉教主相比,谁的剑法更胜一筹。
李观鱼思忖下,恐怕是玉教主的剑法更高的,不过他们俩大概是没机会比试的吧?
这不好说。
这么说倒不是说顾教主在剑池击败五位中原武林的老前辈后,他就不再打算去挑战薛衣人了。事实上,在离开拥翠山庄后,他们就朝着松江府而去,而在这路上不过两日的功夫,西方魔教玉教主的盛名已从拥翠山庄扩散出来,外人只道这从关外来的玉教主,在虎丘剑池畔打败了昔年天下第一剑客李观鱼,“玉剑”萧石,“双剑无敌镇关东”凌飞阁,“摘星羽士”帅一帆以及武当派铁山道长。
一朝成名天下知。
又也不知道传言到底是怎么传的,反正是他人都下意识的认为这玉教主是接连打败了他们五人,不知这算不算维持住了他们的颜面?
拥翠山庄
李观鱼中气十足的朝着李玉函吼道:“咱们家的剑术没见你学得多精进,那些个邪门歪道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李玉函梗着脖子道:“爹,就算我说他一场比试就打败你们五个,其他人也不会相信啊。”
“你还有脸说!”李观鱼说着随手就抄起一个茶杯扔向李玉函——没砸中。
李玉函却吓得快成鹌鹑了,他好容易鼓足勇气道:“爹,如果我说我还向他说了薛衣人呢?”
李观鱼木着一张老脸:“哦,那你就去死吧。”
李玉函:“……”
李玉函最终并没有去死,他只是被罚跪了祠堂,对着列祖列宗好好悔过。李玉函悔过没悔过不清楚,只他却想到了如何让他家老父亲消气的方法。要知道这人都是对比出来的,当然不是和西方魔教教主比,李玉函是傻了才会去和那他相比,他是说薛衣人的儿子薛斌。
薛衣人是现如今的天下第一剑客不假,可他儿子薛斌却只学了个皮毛,在剑法方面李玉函自认是远高于薛斌的。
唉,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自豪的。
不过倒霉孩子李玉函倒也没说错,薛衣人的儿子薛斌剑法不如何,便是他的另一个孩子薛红红,虽说学了昔年旧唐公孙大娘所创的长歌飞虹剑,可却仍旧远远不如自家老父亲的。再来扒拉下薛家庄主人的话,那就还有一个薛笑人,他是薛衣人的胞弟,不过外面很少有人听说过他,便是薛家庄为数不多的亲朋旧友都很少说起薛笑人来。
至于原因?
首当其冲的是薛衣人太有名,说起薛家庄他人想起的从来都是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而其他人都被笼罩在薛衣人的光芒下,被人们所忽视。好比在日月的辉光下,其他任何光芒都会被人们不由自主的忽略,即使这光芒放到他处也是闪耀无比的。
另外的一个原因是薛笑人他精神不正常,据说是练剑练得疯魔,平时作风都像是个孩子,因而他人都不好说起他来,久而久之,薛笑人就几乎成为了薛家庄的隐形人,甚少被外界所知。
而之所以特别提及薛笑人,是因为他是顾青的头号嫌疑人。
关于刺客组织首领的。
先前就提及过这刺客组织在松江府并没有只言片语,造成这种情况的缘由或许有很多,比如说这刺客组织的行事极隐秘,又比如说因松江府不仅有薛衣人,还有掷杯山庄左轻侯,刺客组织畏惧他们的名声,不敢在松江府中滋事,又比如说刺客组织的势力还没有发展到松江府来等等的,只不过刺客组织在其他也有绝顶高手存在的地方活动,又或者刺客组织的势力都发展到了玉门关等,就让这几个可能性站不住脚,所以在排除其他可能外,就只剩下一个最可能的:
刺客组织的首领就在松江府,他是刻意要避开松江府的。
又或者刻意避开某个人。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不是吗?
总而言之,顾青在演绎过后,就把目光放在了薛家庄的薛笑人身上。
在刚踏入松江府的地界,顾青就对无花说:“我有事要你去做。”
无花稍微怔愣了下,旋即就平静下来:“但凭殿下吩咐。”
而在他们为着揭开刺客组织首领真面目而努力时,另外一边的楚留香他们也找到了那有着男儿身却有着女人脸的奇男子的线索。说来这还得感谢柳无眉,当然不是说柳无眉的鬼魂,而是说楚留香后来想到给神水宫送信的是柳无眉,而柳无眉当时在石观音的老巢里出现时,她做的是神水宫宫人的打扮。
这无不都说明柳无眉知道神水宫所在。
那问题来了,柳无眉是如何知道的?
要知道神水宫的所在极为神秘,这世界上能知道它具体位置的除了神水宫的宫人,那就只有先前去过神水宫的无花了。可如今柳无眉却是知道,她必定不是从无花哪里得知的地址。
只楚留香转念一想,想到了石观音提到的那奇男子,他定然是知道神水宫所在的。因而在假设柳无眉是从他这儿知道地址的情况下,柳无眉又是怎么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呢?
这么绕来绕去的,楚留香就从拥翠山庄那边出发,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李观鱼的老友“君子剑”黄鲁直,神水宫的入口确是他告诉给了柳无眉。
只黄鲁直并非那位奇男子,可这秘密正是那奇男子告诉他的。
这么层层递进的,楚留香最终将那位奇男子找了出来。
这奇男子有个名号为“雄娘子”,他人如其名,且他曾经在江湖中有过名气,不过确是恶名,因为他从前是个采花贼。
胡铁花私下里跟楚留香说:“也就是说他当年采了水母阴姬的花?”
这话儿有点过火,楚留香叫了他一声:“小胡!”
“我怎么了?我这不是太震惊了吗?你也知道水母阴姬她那么厉害,竟然被雄娘子这么个…男流之辈给骗身骗心,说出去谁会相信!”胡铁花还有点恍惚,不过雄娘子确实长得和宫南燕极为相似,他恍惚了会儿又说,“老臭虫我以后都不会再说你招蜂引蝶的功夫厉害了,在这方面你确实是比不过雄娘子的。”
楚留香:“……”他没有在比这个的,好吗?
胡铁花砸吧了两下嘴,把雄娘子的厉害之处放到一边,转了话题道:“红袖不是说西方魔教玉教主打败了李观鱼,还有其他四个老前辈吗,他这是要干嘛啊?”李红袖是三女中所知江湖中事最多且最快的,顾教主打败五剑客的事儿刚传出来,她就获悉并转告给了他们。
“我想他该是在找那刺客组织的首领,”楚留香沉吟道,“只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像他那般厉害的人物,在浅显事情下必定还会另有玄机。”
楚留香说到这儿,注意到胡铁花的神情不太对,便停下来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