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漫不经心地回道:“是人。”
顾青心里已有了猜测,还需要进一步确定,于是没跟许楌做进一步的解释,而是道:“带我去洛河镇。”
许楌也习惯了,当即没有二言道:“是。”
他们一行人就这么不停歇的从义庄去了洛河镇,洛河镇距离建昌县不过二十里路,骑马的话用不到半个时辰。等他们到了洛河镇上时,太阳已西沉,晚霞弥漫了半边天。
还是火烧云。
赤色的云霞叫看到的镇民露出惶惶之色:
“大师还没到吗?”
“明明是杨氏一族造得孽,为何要牵连到整个洛河镇?”
“难道那齐二娘的怨恨还没有化解完?”
“我,我当时好似说了她句坏话——都怪那杀千刀的李婆,若不是她把事儿说的有鼻子有眼,还发毒誓说她亲眼所见,我哪能信了她?”
“那李婆一张烂嘴,你还能信?”
“大师呢?赶紧过来超度齐二娘吧!”
“……”
看得出来“女鬼杀人”一说,已经在洛河镇深入人心了,而且他们还很笃定杨章氏,杨文昌和李婆的死,都是齐二娘化作恶鬼做下的。
顾青一行人的到来,都没能分去洛河镇镇民多少注意力,他们似已是请了做法的大师来,现在正等着那大师来洛河镇做法事,好安己心。这般的,顾青他们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杨章氏家。
因是杨章氏已死,虽说尸身还在建昌县衙门的义庄里,可家中已挂上了素稿,还弄了灵堂来。只不过因为齐二娘化作冤鬼来讨命的缘故,别说灵堂就是整个杨家,也就只有杨章氏的丫环翠儿,还有杨章氏的侄子杨勇在。
这翠儿也就是第一个发现杨章氏出事的,至于那杨勇,他是杨章氏丈夫兄弟的儿子,因着杨章氏无后,所以杨家就另找嗣子来给杨章氏处理后事。可杨章氏的死本就不光彩还吓人,这件事最后就落在了往前不怎么讨杨章氏喜欢的杨勇身上。
那杨勇倒也没敷衍,灵堂里各应事物齐全,顾青他们过来时火盆里还烧着纸钱。
杨勇穿着一身孝衣从灵堂里迎出来,他看了眼眼生的顾青,转过头来问许楌:“许大人,您这是?”
许楌便给杨勇说起了顾青的来历,而趁着这档口,顾青微微扬起眼尾去打量杨勇。杨勇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相貌倒也端正,乍看上去一脸的忠厚,可等顾青从头将杨勇看到尾后,就分别从他的手上看出了他有赌瘾,从他的手指形状上看出他少时练过拳,从他的衣服还是鞋袜上看出他有三个女人。
其中一个是他的妻子,另外两个并非他的妾,其中一个竟还家境富裕,两人今早还亲热过。
以及从走姿上看出,他近来摔伤了左腿。
全然不知刚打个照面,就被看穿个八成八的杨勇,他在听得许楌的介绍后,心里不由得诧异起这桩案子,竟是劳动起了从京师里来的大官!诧异过后杨勇就跪下来给人叩头,被叫了起后按住心中思绪,带着他们去杨章氏所住的正房,翠儿也被衙差叫了过来。
顾青的目光划过翠儿手腕上戴的银镯子,以及她身上衣裳的针脚,和杨勇所穿的黑色麻布靴的做了比较,看来是知道杨勇其中一个情人的具体身份了。
先不说杨勇这是不是吃起了窝边草,单就来说杨章氏被杀案,在许楌的描述里这一案是个典型的密室杀人案——房门和窗户皆从里面栓住,而且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现象,又翠儿听到屋内杨章氏尖叫,到其余被她喊过来的人破门而入,期间最多只有半刻时间。
那么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呢?
顾青负手站在门外,左看看右瞧瞧,并不似是来破案,反而更像是来逛街般,还是很闲适的那种。
许楌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在他看来他家大人自有他独特的破案手法,旁人学都学不来,而且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比这更不像回事的。他沉吟下道:“大人,不若卑职让这翠儿再把当时的情景讲述一遍?”
顾青漫不经心地回了个一个字:“可。”
翠儿看起来挺紧张的,她在开口前看了杨勇一眼,杨勇给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翠儿方才定了定神,怯怯的说起当时的情况:
“当时已是戌时,老太太已照着往常的时辰安歇,且不需奴伺候,奴便像往常般去厨房寻些饭食吃……”翠儿虽是神色怯懦,可说起当时的情况来却并不磕巴,大抵是原先许楌就问过她,现在再说起来就只要照着当时的说法,再重复一遍即可。
且翠儿说的和许楌转述的大体上是没什么区别的,只是许楌转述时并没有那么详细而已。
而在翠儿陈述期间,顾青并没有像许楌那样在旁边仔细聆听,而是推开暂时贴了封条的房门,进到了房内,在屋里面走来走去,时不时发出点声响来。
外面的翠儿虽是听到声音,可看不到他在里面做什么,以至于每次里面发出什么动静,翠儿都要磕巴下。
“……杨大郎,李三郎他们正好在外面经过,奴便央求他们过来,他们几人合力下将房门破开——”
翠儿正要往下说,就被顾青给打断了:“他们都有谁?”
翠儿被惊了下,平定下来心神后回道:“有杨林杨大郎,李琪李三郎,杨城杨五郎,杨铭杨七郎,还有慢他们几步过来的——”翠儿说着看向了杨勇,杨勇一脸的痛心疾首,几乎是立即接道:“还有小的,只小的还是来晚了一步,婶娘她已遭遇了不测!”
“这样吗?那你节哀。”顾青似没甚诚意的说道,他话锋一转又对许楌说:“本官在汴梁时虽是听闻过大师做法事,却是不曾亲眼看到过,不若我们去看一看?”
饶是许楌都还没能适应这么大的跳跃:“大人?”
顾青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催促道:“且去且去。”
他们就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离开了,等他们离开后翠儿和杨勇面面相觑。
翠儿不禁道:“他们竟这般走了?”
杨勇压低声音道:“怕也是信了齐二娘变成恶鬼杀人一说,不敢在这里多呆吧。”再说那从汴梁城来的大官,看起来那般年轻,再有半点不像是来破案的姿态,怕是根本就无甚真才实学吧,只是来做做样子的,啧!
被杨勇认为是尸位素餐的顾青这会儿正问一头雾水的许楌:“你还记得当时你询问翠儿时,翠儿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许楌仔细想了想:“翠儿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她听到惨叫声,到叫人过来。”
他突然“啊”了一声,迫不及待道:“翠儿她今日说的话和当日回给下官的相差无几,便是那来推门的证人们,她当时也是照着这个顺序说的。且大人那般打断她的陈词一问时,她是不假思索的便说出了名字来,虽说距离下官原先问她时,也不过十日,可她未免记得太清楚了些。”
不止是说到名字时,就是这一番说辞,翠儿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除非她的记忆力真有如此好,不然就说明这一套说辞是她事先早就想好的,而且还反反复复推敲过好几遍,以至于到了如今再有人来问时,她都能再原原本本的说出个差不多的陈词来。
“翠儿很有嫌疑,”许楌是一点就透,“可大人,她说的那几个证人,下官也去问过他们确实是被翠儿叫住的,该当不会他们也撒谎。那真正的犯人到底是怎么杀了杨章氏,还在密封的房间里逃脱走的?”
“他从一开始就在屋子里,只不过趁乱装成了从外面过来而已。”顾青并没有再卖关子,转转了眼睛又道:“等会儿你再去询问下更夫孙二虎,看他是怎么回答你的,再有当时一起追捕那黑影的人中,是不是同样还有个又迟来了两步的杨勇?”
许楌虽心里还有疑窦,可眼看如今这案件即将水落石出,他心下大定,便是疑惑也可以等把嫌疑人都抓住后再来做解答。
这般的,许楌就领命而去。
不止许楌还没完全弄清楚,就是一直跟前跟后的庞谢现在也是半懵不懵的:“少爷,您还没说是谁伙同苏氏害了杨文昌呢?”
顾青眨了眨眼,一派无辜道:“我没说吗?”
庞谢在绞尽脑汁地确定他家少爷确实没说过后,才弱弱地抗议道:“没有啊!”
顾青颔首:“嗯,我确实没说。”
庞谢:“……少爷!”
“我这就去把他找出来。”顾青意味深长道,同时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