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巨鹿境,起始镇。
在一个难得日照的清晨,尉迟真金极随性地坐在院中台阶上,读罢了信中内容,抬头看向远望仙界的玥儿,暗暗地叹了口气。他很肯定,小姑娘这次没耍花招,更没有偷读信中内容。
信中内容如下:尉迟亲启。
“值此起始方兴未艾,吾独脱此身,累卿劳烦甚多,吾心甚疚。吾身系起始之存亡,临危受命,应卿以厉兵秣马、自封为王;然非吾愿。吾之余生,惟愿悟得生命之精彩,朝晖之艳丽,负不得天下苍生。今大势已起,还望另寻明主。小魏王胸怀担当,知天命,明事理,若为天下之共主,则盛世太平。吾余一心愿,玥儿非吾血脉之亲,吾悯其身世,留于身侧,不意埋首仇恨,疏忽教养,今已成大患。吾不愿她日后为天下共敌,望卿以浩然正义洗其罪孽,做个凡胎,安度此生。”
信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没有落款,仿佛一种无声的诀别。
尉迟真金能感觉到小姑娘那种期待而且兴奋的心情,用一种平淡的口吻道:“玥儿,主公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玥儿第一次听到尉迟真金饱含深意的问题,她小小年纪,心灵早已不清澈,因此随着问题,许多思想蔓延。她仍作天真状,无辜地眨着眼睛。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老人,只消一根手指头就能捻死自己,随着越深入黑暗,感受便越是深刻。
“玥儿是主人的玥儿,主人是玥儿的主人。”她说。
“你错了。”尉迟真金道。
“玥儿哪里错了?”玥儿装作气鼓鼓地不服道。
尉迟真金道:“你既不是主公的,主公也不是你的。你们都是这天地间真实存在的独立个体,彼此相依的,是情感的牵系。”
“是这样吗?”玥儿睁大眼睛,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尉迟真金此次却毫不留情地拆除小姑娘的伪装:“于你而言,主公是你在生命中最灰暗的时刻照亮你内心的一束光。但你以她为救赎,为一件宝物,却从未把她当成一个独立个体,一个精彩有趣的生命。你只想将她完全占有,好救赎你堕落的灵魂,所以凡是一切靠近主公、试图夺走主公的,都是该死之人。”
“你胡说!”玥儿的脸色在这一刻完全变了。
尉迟真金淡淡道:“你不承认,只是你如今还领悟不到,到你能掌控许多人,不,我是说,数不清的人的生死,你会膨胀,会认识到这世界最粗浅的真理,但凡自以为掌握真理的,无不急于与低等划清界限,你会无法忍受“侍女”的角色。”
“不,不可能,玥儿不管怎样都不会背叛主人的!”玥儿愤怒地大声争辩。
尉迟真金道:“是吗,哪怕主公在信上要求我废去你的修为?”
“什么?”玥儿的心狠狠地一颤,紧跟着一痛,又惊又怒的她,将恐惧抛到脑后,指着尉迟真金的鼻子大声骂道,“老东西,你敢胡说,信不信我把你做成人偶尸!”
尉迟真金也不恼,笑着摇了摇头,道:“好,就换个名目,假如主公来信要我废你修为,你做甚么感想?”
“我……”玥儿原有什么要脱口而出,只是喉咙像被什么哽住,莫名就被巨大的悲伤侵染,无邪的大眼睛里,慢慢地渗出了眼泪,“我不知道……玥儿不会伤害主人的……永远不会……”
尉迟真金见此,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主公啊主公,你以为废她修为,就能灭却恶念,使邪恶不再有生长土壤吗,您想得太简单了。邪恶不以力量强弱而改变性质,邪恶永远都是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