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沈沨的睫羽黑而浓密,略略遮挡了眼球,看向黎乔的眼神愈发显得专注而温柔。
“就,”黎乔被他看得莫名心慌,踟蹰片刻才道,“就是,如果把你的事业、家庭,还有,我做一个排序,你会怎么排”
这话问得他脸上烫得都快能煎熟鸡蛋了:“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不要脸,但是好吧,确实就是挺不要脸的”
沈沨忽然笑了,一手扣住黎乔的放在身侧的手指,另手拂开黎乔垂在额前的刘海儿,说:“你别不好意思,我排就是了。”
“嗯,怎么排”
“你。”
近距离面面相觑一分钟以后,黎乔才发现他没有下文了就是你,onyyou,只有你,只要有你,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要是这个意思不
“不是让你讲甜言蜜语”黎乔感觉自己就像个开水壶,在热气腾腾地叫嚷,“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
“我也是在很认真地回答啊。”沈沨唇边噙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哎,你嘶”黎乔急得挺直了脊背要和他分辨,后背猝不及防一阵暴烈疼痛,他嘶地一声不得已泄了气。
“又疼了”沈沨伸手把黎乔揽进怀里,让他的下颌搭在自己肩膀上,伸手替他按住后脊,骨节喀喀一阵轻响。
“唔”黎乔猜或许是原主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承受不了短期内这么快的修为暴涨,晋升元婴时他骨头就疼了好一阵,一直到吸收了陨星阵多年积攒的阴煞气才缓过来。
然而现在他已经是渡劫期修为了,别说这末法小世界找不到第二个陨星阵,哪怕是陨星阵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阴煞怨气,对现在的黎乔而言也只如杯水车薪,起不到什么作用。
好在黎乔早就习惯了忍受疼痛,而且只要回到摩诃大世界,他也就不用再承受这种痛苦了。
黎乔瞥了一眼犹在天巫境里撒欢儿打滚的某个小胖子这也是他向沈沨提问的原因。
他在摩诃大世界仍有牵挂,是必须回去的,但回去多久他也没有把握,短则几个月,长则十数年修真者的世界,百年都只在弹指一挥间,他着实无法保证。
而既然已经与沈沨定情,在黎乔看来,那就不好让沈沨留在这里空等。黎乔先用点数购买天巫境、再厚着脸皮向沈沨提问,就是为了确认沈沨会不会愿意跟他走。
黎乔靠在沈沨肩上,原本疼痛的脊骨在沈沨指尖轻柔的按摩下,竟然好像舒缓了一些。
“你”黎乔贴着沈沨炽热而温暖的胸膛,感受着对方强有力的心跳,自己的心速也难以抑制地加快了他感觉自己就像准备求婚的蠢直男,手里攥着个自己掏空积蓄买的大大大钻戒,试图给恋人一个惊喜
沈沨紧紧抱着他,乌黑的瞳孔里忽然滑过一层沉郁的暗流,他轻喟一声道:“阿乔”
“呃”
猛然一阵几乎如钢钉刺穿颅骨的痛楚袭击大脑,黎乔穿着的白衬衫一瞬间就被锋利的指尖划破,血涌出来,哗啦一下洇透了大半个后背
“主主主主人”在草丛中打滚的系统小胖子骤然感应到宿主的危机,连滚带爬地朝他飞奔而来,“你的生命值正在下降”
黎乔知道,他不仅知道,还能感觉到皮肤被破开、骨骼被从身体内生生抽出来的痛楚,他攥紧了沈沨的手臂,眼前一阵阵金星乱晃,他忽然想起了叶榆歌的最后一击。
他躲过了叶榆歌,却没躲过沈沨。
“主人”系统已经踉踉跄跄地跑回黎乔的神识空间,哆哆嗦嗦地报告,“生命值已经下降到70、50主人你快想想办法”
黎乔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抓着沈沨的手不停颤抖痉挛,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当然知道要想办法然而,能挡下从元婴到渡劫九十九道雷劫、除了皮肤焦黑烫伤毫发无损的人,他的实力,又怎么可能在渡劫之下
“我马上去系统商城”系统也马上想到了这一层,它飞快打开商城页面,而后发出绝望的哀嚎,“啊啊啊,我们、我们没有点数了”
“没用”黎乔艰难地说,“只要他有心对付我,无论我有没有防备、有没有点数,都是一样的结果”
沈沨从前极少在黎乔面前暴露修为,黎乔虽然曾经提防过,比如至今还在沈沨颈上挂着的黑曜石坠子,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从沈沨身上爆发出来的恐怖威压
那不是一个小境界、也不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而是从修真凡人到飞升真仙的天堑
“放松”沈沨竟还一边紧紧抱着他,一边温柔地低声安慰他,“等我将魔骨抽出来就好。”
黎乔浑身颤栗,半晌才从唇间逼出模糊不清的字句:“你、你原来是想要魔骨吗”
“什么”相隔得太近,沈沨反而一时没有听清,他侧过俊美邪肆的脸,一双瞳仁如太初鸿蒙般浓稠窅黑,“你说什么,阿乔”
“警告,宿主生命值已降到20,当生命值低于10时,为保护宿主的意识体不溃散,系统将自动开启自救方案,舍弃小世界躯体,回返摩诃大世界”
“师、师兄”
“生命值17、16、1511、9”
“系统已开启自救方案,宿主意识将返回摩诃大世界,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外面的倾盆大雨仍未停歇,室内没有一丝风,书桌上搁的那支玫瑰却在无声地凋落。
意识在温水里沉浮,无数人的尖叫、鼓掌和欢呼,粉丝们的声声呐喊,以及沈沨最后的那声“阿乔”,一并卷入旋转扭曲的漩涡中,渐渐远去化作虚无。
黎乔霍然张开眼睛。
一时间还会恍惚自己仍躺在娱乐圈小世界、宽大舒适的床上,然而只要稍稍一动,就能清晰感觉到身下坚硬的石座、扑面湿冷罡风,以及浑身被伏魔索刺穿的痛楚,陨铁链跟随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醒了”“那魔头睁眼了”“玄德掌门,您快看”
周围霎时响起一阵嘈杂声响。
黎乔撑起身体,转头看向声源处。
一大群正道修士正围着一个白袍老者,满目警惕地对他严阵以待。这群人脚下不远还躺着一个断了气的修士,当胸插着一把长剑,血已经流干了,在身下石板洇出深黑色的一团。
“回来。”黎乔掐了个清洁咒,从指缝里弹掉这些时日以来落下的灰尘,顺便朝地上吩咐一声,那长剑便撒娇似的“嗡嗡”两声,从修士胸口拔地而起,直冲进黎乔手里,还想亲昵地贴着他蹭蹭,被黎乔嫌弃地也打了个清洁咒,才蔫头耷脑地歇了。
“你、你这魔孽,竟无故指使你的魔剑杀人”那群正道修士中有人按捺不住,隐在白袍老者身后嚷道,“如今你非但毫无悔改之意,还与魔剑这番亲昵作态,你、你泯灭人性、其罪当诛”
“这可不是魔剑,”黎乔丝毫不在意正道修士一口一个“魔孽”,只随口纠正道,“这可是玄天门放在剑冢、万年无人拔出的仙剑。就算你们眼热它偏偏认我当主人,也不能空口诬赖它是魔剑掌门老头儿,你说是吧”
黎乔的目光落在人群最前头的白袍老者身上,老者身后有正道修士怒道:“魔孽,你竟敢对玄德掌门不敬,果然是无师无长、不懂尊卑的东西”
玄德道人是玄天门的掌门,如今有合体期修为,算起来还真曾是黎乔半个师尊,不过黎乔满不在乎,他承认的师长,唯有师兄沈堰一个罢了。
玄德道人摆摆手,示意身后那人噤声,他微微捋须,一副仙风道骨姿态:“贫道此来,一是想为王道友讨回公道,二是令你交出魔功秘籍,免得让更多人为祸苍生”
黎乔轻轻“嗤”了一声,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这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解释一万遍自己就是从娘胎里带的也没用,这群人压根不在乎什么冠冕堂皇的避免为祸苍生,不过是觊觎他那轻轻松松就能一日千里的捷径罢了
“老头儿,我愿意在这跟你废话,”黎乔毫不客气地打断玄德道人,说道,“只不过还想问你一句,我师沈堰,他还活着吗”
以他目前的处境,他不能对沈堰表现得太亲近。
“交出魔功秘籍,”玄德道人一脸的悲天悯人,“贫道可以让你在死前再见他一面。”
这么说,就是还活着了。
黎乔脑海中难以控制地浮现沈沨温柔的脸,以及脱出世界之前,他在耳边听到的那一声“阿乔”,神色中闪过片刻的迷茫看来,只有亲眼见到沈堰本人才能知道了。
“玄德掌门莫要可怜他”“杀了他,为王道友报仇”“将这魔孽剥皮拆骨,叫他尝尝厉害,不信他不说出魔功秘籍”
玄德道人背后的正道修士们却显然又恐惧、又匮乏耐心:黎乔平白无故能从重重术法禁锢中消失又出现,还能指挥仙剑杀人,他们不及早将他控制住、剥夺力量,着实是难以心安
“厉害”眼见玄德与身侧数位高阶修士上前一步,准备再次动手,坐在高台之上、被重重阵法咒术禁锢的年轻魔尊,忽然牵起嘴角,轻轻问道,“所以说,谁能叫谁尝尝厉害,谁就拥有裁决对方生死的权力,这是你们也认同的道理,是吗”
“修真大道,强者为尊”玄德道人冷声斥道,他再上前一步,感受身后逐渐散发出来的、属于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心内安定无比,“你既已堕入魔道,还来跟我等讲这些凡俗的正义,未免天真纯善了些”
“不是为了说服你们啊。”黎乔唇边忽而绽出惊心动魄的一个微笑,在识海中对系统轻声道,“只是想在师兄那儿搪塞得过去而已。”
在玄德道人骇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黎乔周身的空气骤然撕裂,一股巨大的狂风平地而起,天际传来轰隆隆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