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城外的关道,风尘肃杀,黄沙席卷黎明之下,一只宛如年久枯绳的长队在长漠如烟的大道上徐徐前行。天风寂寥,群鸦掠过,拖长的枯绳在干涸的荒漠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嵌痕,凄寥,孤冷……
狼子关一败,薛羌的部队只得无功而返,如今已是淮北城下,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算是保得大军主力,仍有资本运筹再商。可全军上下的士气已然落入低谷,尤其是薛羌本人,身为淮北太守,堪比羞辱的一战,薛羌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愤怒。堂堂蒙元忠良之将,却被赵子川一人震慑心惊胆寒,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如同一个永远无法挣脱的噩梦牢笼,时时刻刻缠绕在四周……
“大人,我们到了……”身旁的将士提醒说道,连语气都是有气无力,可见狼子关一败给蒙元众将士的打击。
薛羌抬头望着淮北老旧破碎的城关,伴着风沙的呼啸,又环顾了一番城下杂乱的马蹄浅印,还未完全被风尘掩没,如此凄凉之景,不禁黯然神伤道:“真是怪了,一场败仗回来,淮北城下却是多了这么乱的马蹄……难道说大势所趋蒙元朝廷之颓,终不将久吗……”显然,一时间薛羌对蒙元江山的未来感到了一丝绝望。
“大人,可万万不能说这种话——”身旁的将士见太守大人有些自暴自弃,急忙应付道,“只不过是狼子关一败,中了朱元璋的陷阱。如今我军主力仍在,待到休整一番,定翻身与其决一死战!只不过一个赵子川,我军将士必拼死一搏!”其话语倒是说得振奋激昂。
然而,也不知道薛羌有没有听进去,整个人仍旧是有些颓废的表情。他也没再去管城关前杂乱的马蹄印,率队行至了淮北城下……
“开门,太守大人回来了——”亲信将领骑马上前喊道。
但上面似乎半天没有反应,连守卫的士兵也没看见几个。
薛羌不禁感到有些怪异,抬头望着城关之上的守卫,发现许多士兵不但面孔陌生,而且站位与以前差异很大。沿着城墙未亮的天际余光望去,折射出一股浓浓的阴郁感,薛羌不禁油然一种不祥的预感……
“喂,上面的人聋了?太守大人薛大人回来了,还不开门?”将领倒是有些不耐烦了,远征疲惫又是败仗,心情本就不好,现在守卫的士兵反应迟钝几番,将领甚至恨不得跑上城关讯吼几番。
“吱——隆——”终于,伴随着前方城门沉重的推行声,城关的大门总算打开。
“嘱咐几声就算了,别动粗口……”薛羌语气倒是很平静,还嘱咐自己的将领说话风度,事实上他自己心里比谁都不平静……
城门即开,军队还是照常入关,薛羌依旧是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两万余众的疲惫军队。然而,进入城关的一刻,薛羌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从城关门口一望的集市地区,却是没见着半个老百姓的身影。昨晚从城关发兵的时候,情形也是如此,但那时是为了集结部队出征,理应如此;可如今依然归城,淮北又未发生战事或战争预警,城中却还是没有老百姓的人影就有些说不过去,映入眼前的,只有一排排如同坟墓一般死寂的平房,看了让人略感心寒。
“到底发生什么了,难道是我走了以后,兀良托多又做了什么……”薛羌心中越想越怪,甚至把目标怀疑到了兀良托多身上……
不过这段时间城中虽然怪异,却是没发生什么。和往常一样,军队回城休养后,一切安好,什么也没发生……
“安将军在哪儿,我现在要见他——”薛羌回城的第一时间没有休息,而是找城中副将统领安朝城商议事务。
“安大人现在在将军府,正等大人您还有各位将军前去。”侍卫按令说道。
薛羌没有多说他话,跟着出征的几位将军一同前去。淮北的将军府就在城关正上,薛羌算是当今蒙元朝廷为数不多的“事务者”,对朝廷忠心耿耿,做事严谨认真,虽然这次狼子关败仗,但并不影响他为人处世的良习——将军府设于关上,一旦城外发生战事,他能一边临阵指挥,一边运筹帷幄……
“薛大人和几位将军同我前来……”士兵继续说道,将薛羌和身后的诸将领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然而在进门之前,薛羌却是感到阵阵的凉意。在他的四周,无数陌生士兵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寒光注视着自己,让自己无法逃脱。城中意外的死寂,似乎预示着一场噩梦即将到来,可偏偏就是没发生什么,谜一样的恐惧和压抑感,从未有过地在薛羌心中徘徊不定,薛羌甚至感觉下一刻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握与自己手中……
“吱——”冷冷的一声,将军府的大门打开,安朝城就站在正前等待,里面的布置没有任何改变,可就是变得阴冷许多,走进去让人感觉甚至冰冷的牢笼。
“进去啊,薛大人……”薛羌在门口迟迟不进——其实是只有他感觉到了这种冰冷的不适——身旁的将领提醒说道。
薛羌鼓足了气,最后还是率先进去,心想身为淮北太守的他,没什么需要感到恐惧的……
“您可算是平安回来了,薛大人——”安朝城站在府上的堂桌正前——那是薛羌平日里一般站的位置——笑着说道,笑容中却是案场着一丝异样。
在场众人都没有察觉到,只有薛羌察觉到了。安朝城一向是自己最信任的部下,相处时间最长,薛羌对其自然是最为了解,稍有一丝变化都能注意到。
“我是回来了,不过安将军你可是变了……”薛羌也毫不隐瞒,冷冷一句回道。
“哦?大人何出此言……”安朝城转而笑问道。
“狼子关一战,无论胜败,我军回归自是全军疲惫,安将军不在城门处迎接,却是在将军府静待我等众将军归来,岂不奇怪……”薛羌承受着四周传来的无比窒息,镇定地笑道,“不亲自出门迎接就算了,还让我等亲自来见你……”
“听大人的口气,似乎知道末将的目的……”安朝城笑容中又现一丝变动。
“可不是,对你来说,没人比我更了解你……”薛羌继续说道,“你现在站的位置,可是平日里我站的位置,而你现在站在那里,来意不是很明显吗?”
“什么来意?”安朝城继续明知故问道。
薛羌抬起头,正望着安朝城,轻笑着道:“来意就是——你想要篡我的位!”
此话一出,后面的众将领都震惊了。
“就只有这样吗?”安朝城的笑容愈加明显,继续问道。
“当然不是……”薛羌继续道,“城外的马蹄,城内的空寂,显然你为了篡位,甚至发动了兵变对吧,趁着我等众将率主力出征狼子关之时……”
“聪明,不愧是薛大人——”安朝城也索性说开了,毫不隐瞒道,“可如果真如你所说,在入城之前,我就可以杀了你,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大费辛苦地调令把你们引进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