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般的山体刺向天空,遮蔽视线,一路向前,铁青色的岩石转而变得漆黑,耳畔,群蝠掠过般的振翅声在低空中哗啦啦地响起,那些锈迹般依附在岩壁上的生物蹬起四肢,交错着落下,它们小腹干瘪,像是饿了许久的鬼,即使面对屠刀也毫无惧意。
这不同于在阴暗的鬼牢里,其他王族修士交织的身影给了邵小黎难言的力量和勇气。
那些厉鬼落下之际,邵小黎的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过往学过的诸多术法,剑术都重新回到脑海和肌肉里,刷得一声间,她一下子拔出了剑,脸上泛起了平日从未见过的杀意,手起剑落之间,一具异种的尸首被剑贯穿,斩落在地。
脓水四溅,血腥味扑鼻而来,邵小黎短暂地摒气凝神,将精神力高度的集中。
在遇到第一批怪物突袭的时候,人群便高速散开,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猎手,脚步快速地踩踏过草地,他们与自己的神灵仿佛是一柄柄鱼叉,尖锐的两头向着深处刺入。
这片山谷极为开阔,而那些怪物则像是瀑布一样,自两边的山体上源源不断地奔下,整个行渊队伍伴随着杀戮告诉前进着,他们固然需要怪物的血要填充各自的青铜小剑,但第一个将旗帜插在冰原之上,才是最大的荣耀。
邵小黎连杀了三头怪物,她的精神高度紧绷着,觉得四周都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敌人,她握剑的手微微发抖,脚步也迟缓了些。
她的脑海里,北冥神剑的功法流转已经催发到了极致,这是刀口舔血带来的刺激,她从未觉得自己将这套剑法如此圆融过,那些怪物在自己的剑面前似乎也只是一根根柴火,随意可以劈断。
只是不知为何,周围诡异得安静,队伍的厮杀声也离得有些远,在耳腔中回荡的仿佛只是幻听。
北冥神剑的真诀一个字一个字地翻滚过脑中,邵小黎集中精神,于黑暗中嗅着每一缕危险的气息,只是自己周围的怪物,不知为何像是泥牛入水一般,感受不到丝毫的气息,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所有的力量积蓄在了手臂和刀刃上,她觉得自己的下一剑可以斩碎一切。
一丝风吹草动般的轻微声响如震弦般传入耳中。
邵小黎神色剧凛,冰冷的脸蛋上杀意鼎盛,她怒吼一声,提剑而起,似有大鱼出于北冥,掀巨翅而砸落。
撞剑声猛然响起,邵小黎虎口巨麻,那一剑的威势在瞬间被崩解得支离破碎,仿佛自己温养了十几年的北冥大鱼,才一跃出水面,还未化鹏展翅而去时,便被一刀剁下鱼头,端上了餐桌。
这是什么怪物,为什么这么强大……
“老……老大!救命啊!”邵小黎先前太过集中精神,竟都忘了宁长久的存在,此刻才发出了呼救。
接着,她的头被一只手按住了,邵小黎觉得下一刻这恶魔利爪就要把自己头颅捏碎,但是那只手只是拍了拍她的头,道:“喊什么喊,接着。”
那是宁长久的声音,邵小黎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了,她听着宁长久的话,下意识伸出了手,接着,先前那柄被空手夺去的剑递还到了她的手里。
邵小黎这才反应了过来,羞赧着低声道:“老大……怎么是你啊。”
宁长久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先前那一剑的气势倒是不错,很有潜力,就是人傻了点。
邵小黎解释道:“我还以为你是妖怪……”
宁长久淡淡道:“走吧。”
邵小黎道:“可这里还有好多……”
她的话语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宁长久直接打了一串火,借着火光,邵小黎四下望去,身体一凛,汗毛也一根根竖起,她吃惊无比地望着四周,只见黑暗的深谷里,围绕着自己的一圈,皆是数不清的怪物尸体,它们七零八落地堆叠着,数以千百计,就像是一大片被淹死的蚂蚁。
邵小黎一口气很久才缓了下来。
那些围绕着自己的,遍野的尸体,规整地绕成了一个圆,唯有自己的身边,零碎地散落着三具尸体。
“这……”邵小黎看着满地的尸体,然后又看了一眼脚下的三只,心想自己刚刚还在悟剑并且自以为有所得之时,这些怪物就这样被杀光了?难怪这么安静……
“这些都是你杀的嘛……”邵小黎还是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明知故问道。
宁长久嗯了一声,向着峡谷的那一头走去。
邵小黎连忙跟了上去,由衷道:“老大也太厉害了……”
看来自己没说错,老大果然是妖怪……最大最厉害的妖怪!
宁长久淡淡道:“在外面不用喊我老大,被人听去了对你不好。”
“嗯嗯,老……”邵小黎用力点头,把后面的那个字咽了下去。
她紧跟在宁长久的身边,忽然觉得自己先前认真无比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接下来的一段路顺风顺水。
邵小黎屁颠屁颠地跟在宁长久的身后,唯一杀的几个怪物还是因为他怕自己觉得没事做,故意漏给自己的。
邵小黎觉得老大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生猛,这别说是冰原了,简直可以一路杀到世界尽头啊。
宁长久的出剑确实也并未消耗什么力气,外面的怪物比他想象中要弱很多,放在外面也不过是入玄境的山鬼,他一路杀去还犹有余力。
等到穿越了这片幽深的山谷,宁长久便放缓了出剑的速度,他有意无意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整个队伍早已分散,许多人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那个以幽冥般的眼睛为灵的少年,也在不停的腾跃向前,那只幽冥之眼像是大口一眼,目光所及的一切肉体,都被杀死并加速腐烂。
“宁大爷!你放我出来完成以下任务啊!”
断剑里,血羽君鬼哭狼嚎,眼睁睁看着宁长久用那柄新剑把这些怪物尽数杀害,他还心心念念着早点杀完一百只怪物,以后见了陆嫁嫁,可以把讨要一副和自己上辈子一样威风的躯体呢。
但宁长久却始终没有去拔那把断剑,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想试一试这把剑是不是暗藏玄机或者有其他隐忧。
但这柄剑无论沾染上多少鲜血,依旧纯净无瑕,而且越杀越锋利,这柄剑甚至比未被腐朽时的仙剑明澜品阶更高!
只是越是如此,宁长久便越难以安心,他决定在找到下一把剑之后,便将这柄黑剑弃之不用。
“宁大爷,你说句话呀!”血羽君还在努力争取着。
“老老实实呆着,不然我直接把你从崖上扔下去,几十年后如果有人捡到,说不定还是一桩机缘。”宁长久冷冷回应。
血羽君立刻闭嘴。
剑经之灵道:“这外面都是些臭鱼烂虾,有何意思?”
宁长久看过书库中关于城外生物的记载,这一路上,他已经遇到了数十种记载过的生命,也有许多危险的生物还隐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只是它们应该无法打破自己随手立下的剑域。
最令宁长久担心的,还是传说中的重岁和那深谷中的夜除。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时间与命运本就是玄而又玄的词,只是他不明白,难道拥有了这样至高能力的人,也无法走出这个世界么?
他忽然想起了飞升者。
飞升者飞升仙廷,然后以仙廷为跳板,去往更广阔的宇宙。
难道这个地方也自成一个世界,需要一个契机去“飞升”?
他们在裂谷深峡中不停地前行着,邵小黎提着剑跟在一旁,努力契合宁长久的节奏,企图使得这一幕看上去像是自己在用精神力操控他,但是她努力了一阵子后发现,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人在关注自己……
沿着山道一路前行,两侧刀斧般的巨山在视野中无休无止地压迫着,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不久之后,他们抵达了第一个堡垒点,那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原野,附近设置着精妙的法阵,法阵中似牛刀杀鸡般种植着许多蔬菜,其中就有大片的,邵小黎口中的“青龙”。
有些穿越峡谷之后便受了伤的人便留在了石堡中一起进行建设,积累功勋,更强大的人则向着前方杀戮过去。
王族一生下来,便有着要带领满城之人走出这片贫瘠世界的使命。
宁长久与邵小黎踏过了那片幽暗深峡,接着,眼前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条灰色的长线,这条线像是就像是横亘在南荒之外的红河。
只是这条灰线并非河水,而是一条纯粹到极致的灰,它将颜色涂满了径直经过的所有岩石和植被,辽远得仿佛奇迹。
最初的岁月里,人们停在这灰线之前,不知踌躇了多久,不敢跨越,生怕这是神明划下了诅咒。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越过了这条灰线,前往了更远处。
整个世界也肉眼可见地变幻了模样。
那大片的山岩石壁变成了更深的颜色,整座峡谷也像是被无尽的烈火燎烧而过一样,放眼望去便是无边的焦黑,周围的气温也降了下来,风吹到皮肤上也带着一针刺般的灼痛感。
“老大……前面可是死过人的,要小心啊。”邵小黎低声提醒着。
宁长久点点头,带着她一起走入了那片深峡。
两处的石壁像是被巨斧劈开的,挨得有些紧,抬起头,本就昏暗的天空此刻更是只能看到一线的浑浊灰白了。
这片黑崖深峡之下,有着无数煤球般的怪石,那些怪石活灵活现,像是具有生命般滚动着,只是它们许久才滚动一次,倒是并不伤人。
这黑崖之中的神物也变成了一种身体上满是火鳞的毒蛇,它们藏在许许多多裂开的缝隙里,择人而袭。
宁长久在斩杀了几条火鳞毒蛇之后,血羽君忽然大喊道:“把这种蛇的魂魄挑给我,这种火与我同源,可以助我早日恢复境界,成为宁大爷得力的左膀右臂!”
宁长久也没有拒绝,斩杀了几条毒蛇,挑出魂魄,然后拔起断剑,将它喂给了血羽君。
血羽君吞噬了这几个焰火魂魄之后,满足地叫了几声,它张了张颜色明艳了几分的翅膀,然后重新钻回了朽剑之中。
“这……”邵小黎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这只鸟是啥?”
宁长久道:“一只妖鸡。”
“原来是鸡啊!”邵小黎一下子放松了些,心想原来这些天老大一直带着神兽啊,她问道:“这鸡能下蛋不?”
宁长久答道:“是公鸡。”
“哦……”邵小黎失望地答了一句。
血羽君听得暴跳如雷,怒道:“有本事你给我找只母鸡来配种!”
宁长久淡淡地看了它一眼,血羽君觉得给自己找老母鸡这种事,宁长久说不定真做得出,他立刻改口,说自己方才只是玩笑。
这片黑崖不算多长,其中袭击过他们的生物也不过六七种,屈指可数,这些生物大都带着一些火焰的气息,倒是让血羽君大快朵颐了一番。
饱食之后,血羽君也不解道:“这种火应该至少是浅层的地心岩浆的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低级生物身上?”
宁长久道:“或许是因为这里本就是地底世界,这峡谷的另一头,可能就是一片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