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帘之外,没有浓郁灵气的流动,冷风阴寒,整片荒原犹如秋霜披覆的枯荷,泛着深浅不一的干枯颜色,触目苍凉,而临近桃帘的原野上,似是受仙山庇荫,依旧可见许多枝叶深绿的树木一丛丛一灌灌地长着。
而那些开辟荆莽而成的道路,因为长期无人行走,如今也被枯草掩映,与荒原同色。
更远处起伏的山脉在视线中由远及近,一座相连着一座,云舟自上空掠过,那些山脉便像是一颗又一颗飞过身下的硕大顽石。
“卢师叔去过临河城?”宁小龄问道。
卢元白见这天才少女主动与自己搭话,很是高兴,道:“去过去过,这方圆千万里,大大小小的城镇,哪里没去过,其他云舟上的长老一个个修了道就和深闺娘们似的,卢师叔和他们可不一样,当年师叔可是饱览过南州风光啊,哪都去过。”
宁小龄问道:“那现在怎么不见卢师叔外出了呀?”
卢元白摸了摸下巴短青色的胡子,感慨道:“人难再少年嘛,师叔年轻时就是性子太野,耽误了许多修行,如今每日在峰中,看到你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师叔心里就很高兴啊。”
宁小龄假装认真地听着。
云舟高高掠过荒野,飞鸟掠过水面,流云似巨大的浪头般劈面而来。
此刻时值冬日,许多山上雪积得极厚,远远望去处处白首,那杂草枯藤、怪石苔痕都带着冬日独有的寒霜气,四峰已远,桃帘在天幕下无声飘荡,遮蔽着荒凉之后的真相。
宁长久静坐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那你去过南州的中央吗?”
卢元白一愣,随后想起了些传说,没好气道:“我要有那实力去南州中央,我现在还能来这给你们开船?”
宁小龄好奇问道:“南州中央?”
卢元白和颜悦色了些,解释道:“南州靠近中央处,有一片极为凶险混乱的领域,那是一处古战场的遗址,被称为南荒,据说那个地方百年不化的禁制都成了巨大的场,普通人根本难以进入那片场中,我听说许多其他宗门的曾去涉险过的,死的死病的病,也有意外得到机缘的,但结局都不好,哪怕是师祖那样的人物,据说也没能深入到真正的中心。”
宁小龄听得心惊,感慨道:“这么危险啊。”
卢元白笑道:“是啊,所以好好劝劝你师兄,可千万别为了那什么虚无缥缈的造化去犯傻,那地方,连卢师叔都不敢踏足的啊。”
宁长久道:“嗯,卢师叔可是通仙境仙人,师叔都不敢涉足,那地方定然凶险极了。”
宁小龄忍住了笑。
卢元白怒道:“你小子连入玄都不知道要入到何年何月,侥幸用乱七八糟的手段点了颗剑星,就有心情来嘲讽老子了?”
宁长久道:“晚辈是真心羡慕师叔的境界啊。”
卢元白忍无可忍,撸起袖子想要教训他一顿,但是转眼看着一旁的宁小龄,又悻悻然收回了手,并不是因为顾及丫头面子,而是他自己不太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打过这入门没多久的小丫头。
宁小龄趴在船舷边,向着下方望去,无边无际的荒野在俯瞰的视线里,便很难见到什么陡峭起伏,平坦如湖面。
“卢师叔不回家过年?”宁小龄忽然问道。
卢元白环着双臂,看着某一处方向,叹气道:“回啊……等送完了你们,就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荒山野岭终于在视线中远去,一条大江横陈于下,那大江水面极为宽敞,浊流土黄,哪怕冬日也没有丝毫结冰的迹象,依旧湍急地穿过八荒四野,浪涛滚滚。
卢元白道:“这便是沙河了,十几年前啊,沙河之外,赵国与瑨国打了一仗,那一仗赵国死了数十万人,割了六百多里地才求了片刻的平和,若不是一旁还有荣国虎视眈眈,当时瑨国可能就直接吞了赵了,以前啊这些城堡要塞都是空的,现在才终于再有人驻守了,据说啊,是因为赵国换了个新皇帝,还是个女子,那女子颇重军事,已然为一血十几年前那场耻辱在练兵了。”
宁小龄神采一明:“赵襄儿?”
卢元白微惊,道:“嗯?小师妹也知道她么,这位新上任的女帝,据说深居简出多年,但名气却是极大,这次听说皇城乱得很大,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啊,那赵襄儿便顺势上位,执掌赵国了,只是赵国终究不比山上,一群凡人怎么聚得来灵气,真要修行啊,还是得去世外仙宗,那女子皇帝为了人间权势怠慢修行,我感觉是颇不值得的。”
宁小龄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着,只是笑道:“那位襄儿姐姐可漂亮了。”
卢元白问道:“是道听途说还是真切见过?”
宁小龄道:“当然是亲眼所见。”
卢元白想着他们便是陆嫁嫁从皇城带回来的,能有幸与赵襄儿有一面之缘也算正常,他看着赵国的方向,道:“那位赵襄儿据说是极美的,不仅如此,听传言说,她好像还有一个未婚夫,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好的福气啊,真是令人羡艳……”
宁小龄看了师兄一眼,偷笑了一会,附和道:“是啊是啊,小龄身为女子都很是羡慕呢。”
卢元白又随口问道:“对了小龄,既然你见过那赵襄儿,那她与你师尊,谁更漂亮一点?”
宁小龄心中一凛,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她看了宁长久一眼,宁长久也正微笑地看着她。
卢元白见她迟迟不回话,心中微异,想着自己不过是随口问问,至于纠结这么久吗?
宁小龄斟酌再三,低声道:“襄儿姐姐和师尊差了八岁呢,等八年之后,我再比较比较……”
……
……
临河城外,宁长久与宁小龄下了云舟,告别了卢元白,向着那座不大不小的城池走去。
“卢师叔也是可怜人唉。”宁小龄忽然说。
宁长久问道:“为何这么说?”
宁小龄八卦了起来,道:“传言啊,以前卢师叔也是天赋不错的弟子,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别峰的年轻女弟子,那女弟子也是喜欢他的,本来是要结为道侣的好事,结果被另一个弟子横插一脚,于是……卢师叔就被一个比他年轻了十多岁的男弟子,横刀夺爱了。”
宁长久心想难怪当时他对“始乱终弃”这四个字怨念这么大。
宁长久附和道:“卢师叔果然是可怜人……不知是哪峰的女弟子?”
宁小龄道:“这我哪里知道,我也不过是随便听到的,不知真假的。”
宁长久笑问道:“还听到了些什么?有我们师父的事吗?”
宁小龄也笑了,目光狡黠,道:“我们师父最大的八卦不就是和我们一起的那些日子吗?只有我们讲给别人听的份,哎……要是让其他弟子知道了师兄给师父敷药绑绷带的过程,以师兄现在的修为,怕不是要被……啊!师兄我错了。”
宁长久按着她的脑袋,无奈道:“唉,小丫头境界越来越高,真是令师兄担忧啊,以后要是师兄彻底打不过你了,还不得被你这嘴皮子磨死。”
宁小龄看了他一眼,不信道:“师兄骗人,你明明很高兴。”
宁长久身形一滞,好奇道:“你还能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