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玲玲站在夏乐的座位上面,手举着一个粉色日记本大幅度挥动,挂在上面的小锁因为她的动作晃得厉害。
杨雪惊愕道:“刚才我搜的时候还没有这个。”
白棠正在翻徐路路的课桌,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吴玲玲找到的日记本,表情和杨雪差不多:“我之前也没看到。”
陈仰不意外:“杨雪你搜夏乐桌兜的时候是高二,白教授搜的时候是高一,你们两人没看到日记本,说明那是夏乐高三买的。”他说话的功夫吴玲玲已经将日记本打开了。
“我上学的时候买过这样的日记本。”吴玲玲把美工刀放回钟齐笔袋里,“很好撬。”
“哇,厉害厉害。”文青嘴上这么说,人却没动,他的眼中也没什么兴致,日记不是他乐意接触的东西。
陈仰估摸文青的姐姐也喜欢写日记,所以他潜意识拒绝。
“吴小姐,日记里都有什么?”钱汉好奇地问。
“你自己看!”吴玲玲把本子丢给了钱汉,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说崩乱就崩乱,根本不能静下心来看别人记录的生活,更别提从那些简练或细碎冗长的文字里找出有价值的信息。
钱汉翻开日记本,第一页是一棵树一片云,底下写着“高三(1)班,夏乐”,他往后翻:“里面都是青春疼痛文学,夏乐内向胆怯默默无闻,没想到她的内心这么丰富多情。”
日记没有按照时间来,很碎。
【雨好大,叶子被砸疼了,我听到它们在哭】
【一只瓢虫飞到了我的课本上面,它看着黑板上的那些字也晕乎乎的,想睡觉】
……
【地理没考好】
【地理又没考好】
【地理又又……好痛苦,我和地理八字不合】
【我不喜欢地理,一直不喜欢,可我成了文科生】
【他在文科班,我就只能是文科生】
钱汉看到这,激动地问周围的几个队友:“这个‘他’指的是姜未吧?”
没人回答,他连忙看后面的内容。
【他的同桌从一个差生换成了另一个差生,我什么时候能成为他的同桌……】
【常超自杀了】
钱汉翻翻,后面全是空白的纸,没有字,他正要再往后翻,耳边突然响起陈仰的声音:“有人上来了!”
陈仰回头看后门,表情严肃,不是在开玩笑。
钱汉不知所措,钱秦拿走被他攥着的日记本,扔到了陈仰怀里。
陈仰快速把日记本锁上,塞回夏乐的桌兜里面。
杨雪不解道:“陈先生,你为什么放回去?”
“夏乐还会写。”陈仰说,“等时间停在下一个事件点,日记里就会有新内容。”他提醒还傻愣着的杨雪,“回去坐好!”
杨雪立马照做。
从楼道里上来的是姜未,他高了很多,普通的五官也长开了显得端正英俊,而且他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斯文内敛。
在姜未之后是其他学生,他们陆陆续续回教室,大半都和他一样戴起了眼镜。
要高考了,班里的氛围紧张又焦虑。
几乎是那些学生一落座,上课铃就响了,陈仰没机会和姜未说话,他拿了历史书随便翻开一页,集中精神背了起来。
上课的时候就要老实待着,不能分心,陈仰强迫自己不去观察姜未。
班主任没有出现,全班没一点吵闹,空出来的那些课桌静悄悄地占据着一块位置,和其他人一起等待高考的来临。
晚自习一下课时间就快进了,窗外的浓稠黑夜变成灿烂白天,黑板上的倒计时不再是四十五天,而是三十一天。
夏乐出去了。陈仰扭着头和没有离开座位的姜未聊天,聊梦想聊未来。
“梦想和未来不能拿出来聊。”姜未说。
陈仰:“为什么?”
“因为它们很珍贵。”姜未说,“你拿出来聊就会被时光盗贼发现,将它们偷走。”
陈仰的心里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几分感触:“班长不愧是班长,说的真文艺。”
姜未的唇边牵起一点弧度。
这是陈仰第二次见了,他有种姜未很想开朗大笑的错觉,只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那么做。“你笑的时候跟不笑的时候像两个人。”陈仰的语调闲散随和。
“是吗?”姜未转过头看他。
“是啊。”陈仰透过镜片看他漆黑的眼睛,“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才符合你的年龄,平时太老成了。”
姜未理了理桌上堆积成山的课本:“没有开心的事。
“怎么会没有,这个世界很大,它在等着我们去看,我们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陈仰一边跟姜未说话,一边悄悄对杨雪和吴玲玲做了个手势。
不多时,杨雪跟吴玲玲通过合作弄到了夏乐的日记本,并且将它送到了陈仰手上。
陈仰把挨着姜未的那只手撑起来挡住脸,另一只手利落地翻开日记本,两周过去,里面果然多了新的内容。
【我知道你很不开心,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真没用……】
【不要管那些人!!!不要管!!!他们不值得你在意!!!】
【你是最好的,你没有错!】
【时间长了翅膀,飞的时候会流泪】
【今天也有想你】
之后就没有记录了。陈仰把日记翻到最后,他看见了一张照片,那是抿着嘴一脸刻板的姜未,和他接触到的一样。
陈仰盯着看,越看越有种无法形容的怪异。
照片上的姜未垂着头走路,手推眼镜,陈仰仔细观察,冷不丁地发现了什么,他的心跳冲到了嗓子眼。
是手…………
手不对!
照片里的姜未有一双纤细如玉的手,给人的感觉很适合弹钢琴写书法,而同桌的手骨节分明有力,是打球的,截然不同。
陈仰还发现照片里的姜未左手背上有一颗小朱砂痣,颜色很浅。
可他同桌的左手……
陈仰将撑着头的手移了移,同桌的左手背上没有痣!
有什么在陈仰脑海深处喷涌而出,他把照片翻过来,一段圆珠笔写的小字跳进他的视野。
【姜未,快要高考了,你在哪,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小字下面还有个日期,就是……
陈仰知道高考倒计时,他飞快推算,确定日期就是今天。
藏好日记本,陈仰用余光瞥他的同桌,对方单手拿笔在草稿纸上写公式,空着的那只手做了个投篮的动作,很明显是下意识的行为。
一滴冷汗从陈仰的额角滚落,他这个和姜未长得一样,却不是姜未的同桌是谁?
真正的姜未在哪?
大树的枝叶肆意延展着遮出一片凉爽的树荫,李灿四人就这样坐着树下,微风徐徐,吹不散充斥在她们中间的死气沉沉。
“对……不起。”许久之后,麻花辫嘴角颤抖着开口。
另外三人看了她一眼,谁都没说话。一片树叶被风吹落了下来,李灿用手轻轻接住:“就算是绿叶,有时候也会凋零呢。”她的声音很小,大概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老三撩起在和微风玩耍的短发,脸上忽地露出一丝笑意,她转头看向麻花辫,揶揄道:“老幺,我们马上都要挂了,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们,国防的系草是不是在追你了吧?”
麻花辫愣了愣,她快速把眼泪蹭到校服上面,哭笑不得道:“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啊。”
“对啊!你快说啊,你带着小秘密入土多没劲啊,还不如趁现在都讲了。”李灿翻白眼。
“好吧好吧,我说,他在追我。”麻花辫也勉强融入泡沫一般的轻快气氛里,“追很久了,我说我要考虑考虑。”
“啊?还真是那样的啊!”李灿的嘴巴惊讶地张成一个o型。
“是的,这事老大也知道,不信你问她!“麻花辫把球踢给长发室友,一副你要帮我作证的样子。
“老大,真的假的啊?”李灿拽拽旁边的室友。
长发女孩见室友们都看向自己,她连忙擦掉眼角的泪水,摆出暧昧的表情:“是真的,那天系草在宿舍楼后面和老幺表白,被我撞见了……”
“哈?不是吧,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么劲爆的事情竟然都不告诉我……”李灿佯装生气。
“就是,我跟你睡对头,你都不对我说!姐妹还能不能做了?”老三重重地哼了声。
“我不是……是老幺让我保密。”长发女孩无奈地叹气。
老三和李灿对视一眼,噗嗤笑起来。
“行了行了!老大,你就这死样,答应别人的事,绝对会守口如瓶。”李灿摆了摆手。
树下很生硬地安静了下来,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横切过来,切断了她们的生命力和精气神。
“我……我对不起大家,是我害了你们……”麻花辫再次道歉,语气哽咽。
“哎!算了,任务世界凶险变化不定,就我们这脑子,没你这个事,早晚也会死这里。”老三打断了她,没让她说下去。
一旁的长发女孩也点头:“是啊,老幺,现在我们四个人一起,还能互相作伴,其实也挺好的。”
麻花辫听老大和老三这么说,心中不免有些感动,尽管很不该,可她还是为此动容,她刚想说些什么,老二李灿突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你们倒是挺大度的,可是……”
李灿拼命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真的好怕,真的好不想死啊!”
“灿灿,对不起……呜呜……对……对不起……”麻花辫一遍遍地说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唉!”
在一声叹息之后,四个人再次陷入死寂的境地。
就在这时,树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要上课了,你们怎么还坐这里?”
四人不自觉转头,发现来人是班长。
“走吧,一起上去,别又迟到了。”姜未拧了一下眉心。
“你先去吧,我们有事,想再坐一会。”李灿说道。
姜未见她们神色不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一个人转身离去了。
初夏的阳光偏淡,风清清凉凉的没什么燥气。四个女生背靠在树干上,伸了伸有些麻木的小腿。
“你们说,我们什么时候死啊?”麻花辫眼神涣散地问道。
“天知道……”
令人煎熬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树后又有一道男声传来,还是班长,他的眉心拧得比前一次要紧几分:“你们怎么还没走?”
“关你屁事!”李灿被迟迟不来的死亡折磨疯了,她狠狠抽噎了一声,神情癫狂地破口大骂,“我们去不去教室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老几啊,要你管……”
麻花辫刷地一把拉住了她,惊惧的语气中带着颤栗,一句话断得不成样子:“快……快……快看……他的脚……他的脚……”
“啊?”
李灿和另外两个室友一起看过去,下一刻她们就如同被人扒掉衣物丢进冰窖里,浑身直打哆嗦。
班长的双脚竟然是直直飘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