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静得掉下来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现在还在考试,他可能在哪个考场监考,你可以去教学楼看看。”陈仰又说。
还是没回应,陈仰跟白棠对视。
白棠哭笑不得,你想要什么回应?厉鬼现身?不要这样我有点怕。
陈仰抽了抽嘴,血迹停在了不远处没有再延伸到其他地方,鬼魂没有走,看来是要留在这里等班主任。
“找吧。”陈仰低声道。
白棠没动。
陈仰跟他耳语:“别总是往那看,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白棠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他拿起桌上的一叠作业本翻了起来。
陈仰拉开椅子坐下来,打开抽屉看里面的东西。
办公桌前响着细碎的声响。白棠翻完作业本放回去,他将仙人球挪开,手伸向日历,那一刻他不自觉地往血迹停止的方位瞥,余光看见一个身影站在桌边,垂着头看不清脸,衣服鲜红滴血。
白棠的手一抖,日历被他打掉了下去,陈仰反应迅敏地一把捞住。
陈仰从白棠的异常里嗅出了原因,他将对方拉到办公室角落,凑近问:“长什么样子?”
白棠摇头。
陈仰:“身形呢?”
白棠的声音全闷在喉咙里:“男的,驼背,胖胖的,身体有些……变形,其他都没看清。”
陈仰警惕地盯视着血迹的动向,虽然白棠没看清脸,但也确定了性别。
“你从他身上闻到油烟和饭菜味道了吗?”陈仰问道。
白棠回忆着说:“没有注意。”
“那你有没有觉得他跟班上的哪个学生相像?”陈仰意味不明地问,“感觉上也行。”
白棠猛地抬头:“你是怀疑……”他吸了吸气,用口型说,“两次死人,那些学生都在自己的位子上面坐着。”
陈仰也知道他这么怀疑不合理,可他没办法忽略王阳的尸体留下的信息,这种强烈的矛盾似乎在一遍遍地提醒他什么,他却怎么都不能揭开蒙住答案的那层纱。
“他不像是学生。”白棠迟疑地说道。
陈仰眯了眯眼,脑中闪过很多念头:“继续找吧。”他将日历递给白棠,“你把这个检查完。”
白棠接过日历看了看,是这个月的,没在哪天做记号,他往后翻了翻,发现了一个细节。
后面的二月三月四月……一直到十二月的纸张都不新,像是全都翻出来过。现在是从头再翻了一次。
白棠沉吟了会就把日历放回原处。
陈仰跟白棠把办公桌找了个遍,他俩你看我我看你,这一幕跟槟城餐馆那回有点相似,不同的是他们从白棠自以为的“情敌”变成了队友。
“没找到学校内部文件。”陈仰烦躁地搔了搔头,办公桌上有个闹钟,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二十,还有十分钟就考完了。
“我们撤吗?”白棠询问陈仰的意见。
陈仰:“撤……”
他无意间瞥到椅子旁的垃圾篓,发现里面有一些碎纸片,眼睛眯了眯,下一刻就弯腰把垃圾篓拿起来。
白棠看陈仰将垃圾篓里的碎纸抓起来放在桌上,他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举动帮忙拼碎纸。
“食堂,”陈仰念着拼好的数字,“还有呢,快点拼。”说着就加快速度,手在一堆碎乱纸片里拨弄。
白棠找到几个碎片放在“食堂”后面。
“工作人员、蓄意,”陈仰说,“蓄意什么?”他跟看过来的白棠对视,异口同声,“投毒?”
两人飞快翻找碎纸堆,不一会就找到了那两个字的碎片。
【食堂内部工作人员蓄意投毒】
这个新发现的线索让陈仰始料不及,他以为是食堂的食材不新鲜引起的一场中毒事件,没料到是蓄意为之,投毒。
工作人员为什么要毒害高中生……这里面究竟有多少前因后果?
陈仰想到了窗外那只眼睛的主人,对方会不会就是投毒的食堂工作人员?在食堂干活衣服上会有油烟和饭菜味,很合理,他的思绪徒然一收:“快走!”
白棠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配合陈仰的指令,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把他吓了一跳,班主任回来了!
如果他们晚一点出去,会被班主任抓个正着。
白棠震惊陈仰的敏锐程度,他想起什么,脸色剧变:“班主任怎么没有从门口进去,直接就出现在办公室里面了?”
“死了的吧。”陈仰说。
白棠听到他稀松平常的口吻,抿了抿嘴道:“我前两个任务都只有一个鬼,也就是目标,其他的全是活人。”
“任务做得越多,碰到的情况就会越多。”陈仰脚步不停。
白棠“嗯”了声,他忽地道:“那个厉鬼也在办公室!”
“他大概是想跟班主任聊聊天。”陈仰把暗长的走廊甩在了身后。
白棠说:“……我们不回去偷看吗?”
陈仰笑着摇摇头:“我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这么冒险。”
白棠:“……”
那时候他是有多蠢,竟然误以为陈仰跟向东……陈仰分明就是一个有老伴的人。
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食堂。那个地方必须要查探一番。
陈仰大步朝食堂方向走。
白棠的睫毛上沾着雪花,眉眼更显清雅:“现在是饭点,工作人员都在,我们进不去。”
“我知道。”陈仰说,“我是饿了。”
白棠:“……噢。”
“我们晚上潜进去。”陈仰把手揣进口袋里,闷头前行,运动鞋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今晚的时间要是跳了呢?”白棠呼出白气。
“跳就跳了,只要是晚上就行,哪天无所谓。”陈仰的脚步一转,挪向教学楼。
考试时间结束了,交完卷子下楼的任务者们在屋檐下跺脚搓手,陈仰一圈扫过去,没看到文青和靳骁长。
“他们去水塘那里了。”蹲在墙边缩成一团的杨雪开了口。
水塘?陈仰记得文青有提过这个地方,他走上台阶问道:“有说去干什么吗?”
“看雪景。”杨雪道。
陈仰:“…………”他欲要说办公室的线索,冷不防地发现去掉文青和靳骁长,人数还是不对。
“还有人没下来?”陈仰挨个看队友,没人回答。
陈仰看向钱秦。
“不清楚。”钱秦和弟弟站在一起,肩挨着肩,形成了一个小世界。
陈仰数了数,差一个女任务者,他打算一层一层寻找的时候,角落里冒出虚弱的声音。
“死了。”曾进靠坐在冰冷的地上,身体没有生机地瘫着,两只肿炮眼瞪得很大,眼神空洞,“那个姐姐死了。”
队伍里一片哗然。陈仰沉声道:“确定吗?”
曾进的声调没有起伏:“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她还坐在座位上面,就好心地凑到门口喊她一起下楼,结果发现她的身体僵硬,嘴里塞着好几支笔和橡皮胶带,嘴巴……嘴巴成了笔袋。”
“她永远留在了考场……”曾进神情呆木地说完,下一秒就用两只手抱住自己的头,声嘶力竭地大声哭叫,“永远留在了那里!”
“太可怕了,为什么我要进任务世界……”曾进的情绪彻底坏死了,他颤动着倒下来,蜷缩着手脚“啊啊”嘶喊,无助又绝望。
负面情绪是会传染的,而且无孔不入,会直接入侵心脏和灵魂。多数队友的心理防线都受到了曾进的影响,正在以一种不知所措的速度崩塌,他们也开始哭。期末要考三天,他们一个人一个考场,周围是看不见的学生和老师,这太恐怖了。
今天是第一天,时间才过去一半就死了一个,接下来要怎么办?跳过去吧,求求了,哪怕只是跳一天半天也好。
陈仰没有安慰队友们,那些话他讲过了,讲了不止一次,听得进去的人很少,而且即便听进去了,下次照样会惊惶崩溃。
有时候陈仰会觉得自己很幸运,他的新人时期有老师陪着他教他引导他。
陈仰深呼吸没有再去想了,他向队友们透露完办公室的线索就快步上了四楼,发现教室里没人,那些学生都吃饭去了。
“要找什么吗?”跟过来的白棠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体能不行,爬个四楼都喘成这样。
陈仰气息平稳:“随便找找吧。”他想想又改口,“王娟找过了不用找,剩下的人里面,我比较在意的是林洋,姜未,夏乐,钟齐,徐路路,李力这几人,我们一人负责一半。”
“那我找前三个人的课桌。”白棠利索地行动起来。
陈仰坐到徐路路的座位上面,入眼大多都是数学类的资料书,他随意捞了一本从头翻到尾,换另一本翻。
徐路路旁边是黄雨的桌子,陈仰的眼角瞥了一下,干净整齐得好似没有坐过,他收回视线接着翻书。
一连翻了四五本都没收获,陈仰换了个坐姿,他正要把手里的这本翻完就搜桌兜,却没想到会在最后一页看见了几个字。
前面倏然传来白棠的叫声,陈仰带着书过去:“怎么了?”
白棠指着翻开的书,那里面夹着一张精美的古风书签,上面写着——乘风破浪!高考必胜!
陈仰的视线从书签转到他手里的书上,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五个字:高考倒计时……
“高考倒计时”后面有一团浅灰色印记,还有几点碎屑,像是刚用橡皮擦掉了一个数字,正要写新的。
白棠看了那五个字之后沉默下来。
陈仰也没出声,这两个信息足够证明一点,这个班级不是高中开学没多久,也不是上了一年两年,而是高三生,已经进入了高考倒计时的备考阶段,他们的生命,人生,青春和梦想却通通因为一场蓄意为之的食物中毒而终止。
现在他们是在……重头来过。
白棠想起了办公室里的那本日历。原来不是他想多了,日历是真的翻完了以后再一次被翻开,从第一页开始翻起。
走廊和教室都很安静。陈仰和白棠梳理了片刻就继续找线索,他们利用半个多小时时间找完了那六个学生的课桌。
除了得知他们曾经是高三的学生,还找到了一个信息,姜未以前就是班长,他的作业堆里有一份成绩单,上面涂掉了一个名字。
全班果然是三十七人。
而涂掉的名字排在倒数第九个,位置符合任务提示里的“你”。这个学生被老师说了,成为全班的禁忌,却不具备杀害同一个差生群体成员的动机和逻辑,ta不是厉鬼,在任务背景里的作用还未知。
下午考物理和历史,时间没有跳过去。
两场考试下来,队伍里没有再少人,大家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点,他们都认为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发展。
雪停了,陈仰和文青靳骁长,白棠等一行人坐在雪地里吃晚饭,冷色系的银白光泽照得他们脸上都是青涩的痕迹。
文青的感冒很严重人却不安分,吃个饭都用他的破锣嗓子巴拉个不停。
有几个任务者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休息,这天轮到吴玲玲和黄雨值日,她俩打了饭放在讲台上面,打算弄完卫生再吃。
吴玲玲跟黄雨把凳子一个个的放在桌上,开始一人一边地扫起地来。
抱着做个三好学生的心理,吴玲玲扫得很仔细,一些夹缝中的垃圾都尽量扫了出来,一口气扫完一组后,她觉得腰有些发酸就撑着桌沿直起身歇会,目光同时看向教室另一边的黄雨。
灯泡的光昏黄,班里弥漫着一股子灰尘味。黄雨没休息,她正在弯腰扫地,两边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泛着亮闪的光。
“大雨,我早就想问你了,你耳朵上戴那么大的圈圈不沉啊?”吴玲玲喊道。
“习惯啦。”黄雨白了闺蜜一眼,懒得搭理这妮子,她把耳边碎发往后拨了拨,手指蹭了下耳环就接着扫地。几秒后她想到了什么,扫地的动作停了停,神情恍惚起来,“我怎么记得,先前把耳环拿下来了啊!”
她心里想着,也许是接连受惊吓精神状态太差,导致她的记忆都开始错乱了。
摇了摇头,黄雨继续扫地,吴玲玲也没有再歇息,她们默默扫地,教室里只有扫帚一下一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响,一种异样的感觉压得两人有些心闷。
“你说什么?”
忽然,吴玲玲猛地看向黄雨,语气非常惊讶。
“啊?我说什么了?”黄雨觉得莫名其妙,她一直在扫地,根本就没说过话。
“你刚才一直在反复说‘在哪里?’”吴玲玲纳闷,“是什么东西在哪里啊?”
“玲玲,你不是不知道我经历过怎样的死里逃生,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现在一点惊吓都受不了,你这个玩笑吓到我了!”黄雨白着脸,口气很差。
“不是!这话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啊!”吴玲玲无辜得很。
“我没说!”黄雨真的生气了,她明明没说话,闺蜜却非要吓她,这个人的脑子有病吧?
看见黄雨生气了,吴玲玲也不好再说,她只能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发出一个音。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吴玲玲埋头扫地,心里却很不安,刚才的事情实在太怪异了。
黄雨确实说话了,但她自己怎么就不承认呢?看她生气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谎。
不过……吴玲玲攥了攥指间的扫帚,最让她感到恐惧的还是那句“在哪里”,黄雨说来说去就这三个字。
就在这时,黄雨停下了扫地的动作,她在吴玲玲诧异的目光下拿着扫帚向讲台方向走去。
“大雨,你去哪里?地还没扫完呢。”吴玲玲连忙问,但黄雨没有搭理她。
见闺蜜径直走过,头也不回看都不看自己,吴玲玲也生出了一些情绪,她们进了这里就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怎么能在这时候耍脾气呢?
“大雨!”吴玲玲提高嗓门对着黄雨的背影喊了一声。
似是终于听到闺蜜的喊声,黄雨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但她这一转,却让吴玲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黄雨的转身说是‘转’,不如说是‘挪’,她全身绷直不动,只是脚一点点的挪着,将整个身子给挪转过来。
“大雨你……”吴玲玲见黄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睫一下都不眨,眼睛只有眼白,吓得她顿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接着,黄雨的嘴慢慢张开,说了一句她无比熟悉的话:“在哪里?”
眼前的景象把吴玲玲吓傻了,她没办法向走廊上的队友们发出求救的声音,黄雨在她惊惧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向讲台。
黄雨没有去讲台上面,而是停在了讲台的边上,那里是放多媒体的铁柜子。
“吱嘎……”指甲在柜门上刮着,划出刺耳的声音。
柜门打开了,狭小的空间里,有个人像干瘪的皮球一样,硬生生地被紧紧塞在里面,分不清头脚,尸体的血肉中夹杂着两只熟悉的大耳环。
“在这里啊……”黄雨说完就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