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烧早饭,忘了买盐了,”文青浅抿一口红酒,“搬新家麻烦,事太多了,我现在还没收拾完。”
“汪!”阳台响起吠叫声,一只大黑狗隔着玻璃门对陈仰龇牙警告示威。
“妮妮,我跟你说了,能进我们家的都是我朋友,你那样很没礼貌。”文青做了个手势动作,黑狗就往地上一趴。
陈仰看得新奇,打算回去训练训练03,他为了分散对朝简的思念,什么都可以尝试。
“女孩子吗?”陈仰随意问道。
“是啊,五岁的小姐姐。”文青把酒杯放到桌上,“你家的呢?”
“小只的,才一岁多点。“陈仰刚说完,就听文青热情道,“抱过来一起玩啊。”
陈仰觉得那只叫妮妮的狗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情敌,他默了默:“……下次。”
文青还是老样子,表现欲旺盛,随时都能演一出,他拉着陈仰去厨房,说要请吃早饭。
陈仰以为文青是纯表演,没料到他来真的,而且……早餐的食材很丰富,不像是一个人的量。
“你平时也自己烧饭?”文青理了理蓬乱的刘海。
陈仰点头。
“那我们较量较量?”文青的眼睛一亮。
陈仰抽了抽嘴角,这走向很迷,他摆摆手:“我现在的状态不好,影响发挥。”
“那什么时候行?”文青很有耐心的样子,“你说个时间。”
陈仰说:“等我对象回来。”
“什么?你有对象了?”文青一副吃到馊瓜的天崩地裂表情,“你绿了朝简?!”
陈仰静静看着他,不接他的戏。
文青不满意地撇嘴:“还是向狗好玩。”
“你们果然同居了。”文青耸耸肩,“什么时候结婚啊?”他清了下嗓子,正经地毛遂自荐,“我给你们当司仪。”
陈仰:“……”
早餐简略化,文青烤了土司给陈仰吃,涂了很多番茄酱。
陈仰一晚上没睡,现在精神依旧亢奋,他坐在桌前刷手机,指尖在朝简的号码上停了很久,凝成了一小圈汗湿的水印。
太想听到朝简的声音了,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信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陈仰的手指颤了一下,他迅速点开。
不是朝简。是昨天那个情感咨询机构。
陈仰把手机一丢,又郁闷又想笑,朝简是昨天走的,现在满打满算才过了一天,他这么快就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明天怎么办?后天,大后天又要怎么办?
陈仰觉得他的焦虑是合情合理的,刚开始谈就分开了,这谁受的了?他长长地叹口气,还有得煎熬。
早知道就在朝简走之前多亲几下了,大不了亲一口洗把脸。直接淋冷水亲也行啊。
陈仰咬土司的动作一停,那淋着冷水做呢?是不是也可以?
不过热胀冷缩,会比较难进行……吧?陈仰不太懂,但他不想看片子学习,他想自己摸索自己体会。
“大清早的,我都在想什么啊?”陈仰红着老脸嘀咕,这算不算苦中作乐?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一处。
那是一个相框,照片上有两个小孩,大的是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她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陈仰通过小男孩额角的胎记认出了他的身份。
阳台上的文青打完电话进来,他发现陈仰在看相框就大大方方介绍:“我姐。”
陈仰没有从照片里的女孩身上看到文青的影子,轮廓并不相像。
“不是亲的。”文青笑着说,“她是我养父母的孩子。”
陈仰没有想要打探个人隐私的意思,他另起话头:“我从一个任务者那知道了你的身份号,0113。”
文青一边的嘴角斜了起来,笑容充满邪气:“谁?”
陈仰欲要说话,文青打断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文青将指间的硬币往上空一弹,硬币在他的瞳孔里坠落。
“是不是郑之覃?”文青接住硬币,歪头说。
陈仰:“嗯。”
“我仔细想了想,目前知道我身份号的总共就三人,很好排除。”文青哼了声。
“那老家伙把我卖了,我也要卖他。”文青看着陈仰,恶劣地笑了一下,“你想不想知道他恋丑的原因?”
陈仰说:“不想。”
文青跟陈仰同时说话:“一个畸形女孩救了他。”
陈仰表情诧异,他记得郑之覃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十字架,旁边还有个女士小挂件。
“那次的任务很惨。”文青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散发出兴奋至极的光芒,“开局就死了三分之二的人,到处都是碎尸残肢,肠子内脏掉了一地。”他叹息,“就那一次,之后再也没遇到那样惊险的开局了,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
陈仰看文青舔唇,脸上写着三个字“怀念啊”。
“郑之覃那老东西爱上了畸形女孩,就因为她没有丢下他,放弃他。”文青怪笑,“你信吗?那么容易就爱上了。”
陈仰信,在任务世界的生死存亡背景下,不论是害怕,怯弱,还是信任爱恋……所有情绪都会放大很多倍。
“其实我认为郑之覃恋丑癖的根源不是爱,是恐惧。”文青意味深长道。
陈仰继续吃土司。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没劲。”文青跪到旁边的椅子上,趴在桌前说,“我们是邻居,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
“当时郑之覃受了重伤,那女孩搀着他走不快,怪物追过来了。”
“哦豁,”文青摩挲硬币,“那女孩把郑之覃放在暗处,他看着她被啃得坑坑洼洼,她的脸还朝着他的方向。”
“你想想,那能不造成心理阴影?郑之覃肯定是因为恶心才有了那癖
好,他想直面恐惧战胜恐惧。”
陈仰听完就用纸巾擦掉嘴边的番茄酱,问了一句:“你全程都在场?”
文青垂头抿嘴,一副愧疚自责的姿态,下一秒他就笑嘻嘻:“是啊,我在场,我在角落里看着。”
陈仰说:“你总是戴面|具不累吗?”
文青拉下了脸。
气氛僵硬。文青玩味道:“换成你,你会在不能自保的情况下去救人?”
陈仰:“不会。”
文青的嘴角还没咧开就听陈仰说,“我也不会把那样的事当成是有意思的事。”
“看来没什么好讨论的了,我们的经历不同,”文青将自己的那盘土司捞过来,“我的人生有意思的事太少了,只能随便乱凑。”
墙上的钟摆在摇动,外面阳光灿烂。
陈仰安静吃掉一块土司,胃里有点不舒服,他拿起手机看看又放回去,眼下的青色阴影跟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很累。
“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我说过,你做了无数任务。”陈仰忽然开口。
“唔。”文青口齿不清地发出一个音。
陈仰眯眼,不对劲。
现在已经确定任务有尽头,那文青怎么还在走?无数任务是什么概念?多到记不清,按理说他应该早就走到尽头了。
陈仰感觉自己触到了什么东西,却剥不开那层纱。他瞥向身边的文青,以对方的智商,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问题。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解绑身份号,一个念头都没动?”陈仰想到了一种可能。
文青单纯地反问:“为什么要解绑?”
陈仰说:“结束啊。”
“为什么要结束。”文青再次反问。
陈仰无语了会,把皮球踢给他:“为什么不要结束?”
“就是不要结束。”文青把叉子一扔,他静止一般坐了几秒,激动道,“我有新的游戏盘,你等着我去拿,我们玩游戏!”
陈仰扶额,文青做他邻居真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时间会被对方扒走,思念的揪心感也会因此压住。
说不定一转眼朝简就回来了。
陈仰起身去卫生间,他正要进去的时候回了下头,对面是文青的房间,门是开着的。
鬼使神差地,陈仰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他停在房门口往里看,冷不丁地跟挂在床头的照片打了个照面。
那是张遗照。
尺寸很大,占据了大半个床头,极其瘆人。
照片上的女孩和客厅那个相框里的是同一个,文青的姐姐。
陈仰猛然回头,文青站在他身后,不知站了多久。
两人都没说话。
正当陈仰想要打破诡异局面的时候,文青忽然笑了起来:“那也是我姐。”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她死了。”文青嘴边的弧度很大。
陈仰以前在意朝简的家庭情况,后来就不在意了,至于其他人,他一直都没有窥探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不是故事会,是人生,别人的人生。
陈仰刚要摆出回避的态度,文青就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昨天才回国住进这儿,时差没倒好,今早犯了低级错误忘关房门,我床头的姐姐就这么凑巧让你看到了,缘分啊。”文青几乎快要哭了。
“好好说话,别再演了。”陈仰挣脱开他的手。
文青突兀地大喊:“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陈仰脑阔疼,他还不如在家撸狗发呆。
文青神秘兮兮:“我有个故事,一直找不到听众。”
“现在找到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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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陈仰坐在沙发上面,手里拿着洗干净的苹果,文青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两条腿盘着,很惬意。
讲故事的轻松氛围在他们中间展开。
“从前有个小孩,他叫m,”文青摇头晃脑,“m在孤儿院长大,四岁的时候被一户人家领走了。”
“于是他有了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姐姐。”文青微笑,“多么幸福美好的新旅程啊。”
陈仰啃了口苹果,沙的,不脆,绵绵的,他不喜欢吃,觉得糊嗓子。
“那户人家想要个儿子才收养m?”
文青点头又摇头:“m的妈妈不育,他的姐姐跟他一样,也是收养的。”
陈仰把嘴里的苹果咬碎咽下去,这跟他想象的有偏差。
“m觉得姐姐不喜欢他,因为她有很多玩偶,她却把床头那个最旧的玩偶送给了他。”文青说,“m也不喜欢姐姐,他第一天晚上就拽着旧玩偶哭鼻子。”
“姐弟俩相差六岁,一个上幼儿园,一个在小学,各有各的地盘,平时不在一起玩,但是谁受欺负了,另一个会跳起来替对方报仇。”
陈仰有感而发,就像他一样,他可以欺负妹妹,别人不行。
“有一天,m感冒没去幼儿园,他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觉,迷迷糊糊听到了姐姐的哭声。”文青顿住。
陈仰把嘴边的苹果放了下来。
“m循着哭声去姐姐房间,看见爸爸压在她身上,她不停挣扎尖叫……像被人捅破了肚子的小鸟。”文青垂头转硬币,脸上挂着笑意,“m吓哭了,那时的他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爸爸在打姐姐,他要进去救姐姐,这时候妈妈过来了。”
陈仰看着旋转的硬币。
“m想啊,妈妈来了就好了,妈妈会保护姐姐,可是……”
硬币停止了旋转,文青轻声说:“妈妈捂住他的嘴不准他喊。”
“并且把姐姐房间没关好的房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