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扫了眼林书蔚手里的保温杯,底部跟瓶口毛糙糙的,泛黄发旧,看起来用很久了。
“你喝的是什么?”陈仰不动声色地询问,他没闻到药味,林书蔚怎么一副麻痹痛觉的样子?
“水。”林书蔚轻轻闭了一下眼睛。
陈仰愣住,他见林书蔚摩挲着保温杯,声音细如蚊蝇:“那次我靠它撑过来了,这次也可以。”
原来是扭曲病态的心理作用。陈仰再去看时,林书蔚已经缩回了壳里,换成那个强大的“四哥”出来扛伤痛。
中年快递员骑着三轮车走了。
“终于送完了。”凤梨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他这趟出门只是为了跟老大去槟城看海吃狗粮,怎么没想到会有这经历,人生因此天翻地覆。
陈仰望着中年快递员离开的方向,他们送快递是为了通过住户收集线索,现在快递不送了。这也是一种提示。
说明支线的作用到此为止,剩下的就是根据已有的线索拼凑出主线连起来。
任务压根就不是送快递,所以他们送了一批又一批却还在这。
“进楼吧,我们要快点了。”陈仰说完就去看地上的林书蔚,“你呢?一起?”
林书蔚捂住伤得最重的地方慢慢起身,他用行动回答。
“那阿缘怎么办?”凤梨的尾音还没落下,小襄就踩着高跟凉鞋走过来了,她脱下阿缘的运动鞋给自己换上说,“我来背。”
“你背?不行的吧?”凤梨打量她纤瘦的四肢,迟疑道。
小襄背起昏迷不醒的阿缘,平静道:“我不喜欢欠人情。”现在是个两清的机会。
台阶下的向东咂嘴,画家也是那死样。
在任务世界欠的人情,任务世界还,越快还掉越好,生怕那种情绪会成为幻境的素材。
“你是要凤梨搀扶还是?”陈仰问向东。
“还是你背我?”向东做填空题。
陈仰示意他看自己身边的朝简,并对他投过去一个“那怕是不行”的眼神。
向东的状态差,情绪起伏没有平时那么激烈,他没爆粗口,只回了陈仰一个白眼,以此表达他日了狗的心情。
陈仰察觉到朝简的眸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做任务以来,陈仰的背部基本都是朝简的地盘,不久前背向东是危难之际,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他刚出来,朝简就把向东从他背上拨下去了。
吃独食。
陈仰生平第一次用另一种心态体会这三个字的含义。
十人队还剩七人,其中四人都受了伤,一个比一个严重,这里没有医药用品给他们用,必须尽快离开任务地。
七人一起进了居民楼。陈仰和朝简并肩走在最前面。
小襄背着阿缘,凤梨搀着向东。林书蔚最后一个,他走得很慢,嘴里嘀嘀咕咕,每次他的意识只要稍微模糊一点,就会有一双手把它拉扯起来。
“太弱了,书蔚,你太弱了,真的太弱了!”
“小林确实弱了点,回去要锻炼身体啊。”
“我早就说过他很菜,要训练他,你们全宠着,我当坏人,呵。”
“好了听我说,我刚才分析了一下,书蔚想要拥有四哥的身手,几率为零。”
“……”
林书蔚凭借一己之力让队伍里多了一丝人气。
陈仰站在楼梯上往后看,他看到了一路的鲜血,疼痛,坚持,以及活下去的斗志。
——他们是一群要回家的人。
陈仰的心跳徒然加快,像军队出发时密集的鼓点,咚咚咚地在他胸腔里敲击着,他听着那鼓声握紧拳头,血脉偾张,神情却是截然相反的恍惚,眼眶湿红。
腰上多了一只手,轻推了他一下,他猛然从那股怪异的亢奋和哀伤里抽离出来。
“走。”朝简在他耳边说。
陈仰于是抬起脚继续往上爬楼梯,每到一层都会被一种死亡的气流浸一遍,从头到脚从外到里。
此起彼伏的紊乱呼吸声在陈仰背后连成一片,到五楼的时候,搀着向东的凤梨提议歇一歇,不行了。
“要歇也不能歇在这,去六楼。”小襄背着阿缘爬楼。
“那去六楼……”凤梨小声念叨着前行,“我恐高是怎么回事……天台会不会站满了鬼魂……”
“有你的,别念了,念得老子头晕。”向东拨开凤梨的手,拍了下他的脑袋,扶墙自己走。
林书蔚从队伍的最后上来,越过陈仰和朝简,一步步往上走。
陈仰的视线从林书蔚滴血的胳膊上收回来,拉着朝简没受伤的手跟上队伍。
在这样昏暗的老楼里走路,总有种后面有脚步声的感觉,毛毛的。
七人停在了六楼,林书蔚不开会了,气氛就变得沉重又紧绷。
陈仰站在楼道里,余光不停在楼上跟楼下之间扫动,这一栋居民楼里只有102,401,601和七楼的两个住户没有快递。
“陈仰,”林书蔚喊他,“如果那个物业提着斧头出现,你能不能打?”
陈仰看向他苍白冷峻的脸,说实话:“没打过,不知道。”
“打得过也没用,他是打不死的。”向东把头靠在墙上低喘。
陈仰很快明白向东的意思,那个活着的物业只是过去时空里的一个片段,无限循环一样。
很麻烦,最好不要遇到。
“嘎嘣”
朝简的牙关张开又合上,奶片在他齿间四分五裂。
陈仰听着朝简咬奶片的声音里,眉头忽地跳了跳,怎么好像听见了铃铛声……
听错了?
陈仰这么想的时候,他就再次听到了铃铛声,确定没有听错,真的有。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从楼上传来的。
“叮铃”
“叮铃”
那个小女孩从七楼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