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木屑飞扬,一块块木板被锯下来的响动。
四次鱼潮下来,镇上死的人一次比一次多,存放的棺材用得快,木匠们要赶工。
等木匠都死了,棺材就没人打了。
到那时候,尸体就没办法入棺下葬,只能随便找个地方一埋。
下次鱼潮结束之后,埋尸体的人恐怕都没了。
“喵~”
旁边的屋檐上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陈仰七人都停下了脚步。
那猫从屋檐上往下看,像是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眼睛是蓝色的,发着光,很亮。
猫只叫了一声就不叫了,也没走,就那么站在屋檐上面。
给人一种它在观察陈仰七人的错觉。
“它是不是……吴大哥?”大眼妹压制着尖叫。
伴随着大眼妹那句话的是,一声“砰”响。
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划过闷热的气流,砸向屋檐上的那只猫。
猫灵敏的跳开了,石头撞上屋檐,弹到了暗中的地上。
葛飞扔的石头。
陈仰看向他:“你怕猫?”
“还好,”葛飞手里还抓着几个小石头,他说,“我就是小时候被猫抓过,喜欢不来。”
钱汉说:“你胆子真大,我也怕猫,可我就不敢砸,我怕惹怒它,被他抓,我都是躲得远远的。”
葛飞按了按他的肩膀。
大眼妹很在意猫的身份:“陈,陈先生,那猫……”
陈仰将余光从葛飞身上撤回来,拉着朝简继续走:“只是一只普通的野猫。”
“普通的野猫怎么会那么怪异?”大眼妹不信。
珠珠倒是信了陈仰的话:“这个镇子里的猫都不抓老鼠,不吃鱼了,还有什么好稀奇的。”
“也是哦。”大眼妹走了几步,闷在心底的一个疑问控制不住的跑了出来,“陈先生,你怎么发现那个谢老师是鬼的?”
陈仰说:“没发现,我只是在锁门的时候想到了那个可能性,为了稳妥点就去试验了一下。”
事实证明,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微妙的感受。
陈仰拉着朝简放慢脚步,两人又不知不觉回到了队伍的尾巴上面,他小声说:“你当时是不是知情?”
朝简的拐杖敲击路面的声音很响:“知什么情?”
陈仰说:“知道那个谢老师是鬼。”
朝简一个眼角都不给陈仰。
陈仰走到朝简前面,倒退着走,探究的眼神锁住他。
拄拐声停住,朝简碍眼似的,伸手把面前的陈仰拽到身旁:“我不了解不相干的人。”
陈仰摸摸鼻子:“我没想到谢老师就这么死了,他第二次做任务了,处事方面的能力也不错。”
“这里就是非典型密室逃脱,实力跟运气,缺一不可。”朝简的气息里混着奶味跟药味,“他两样都在及格线左右。”
陈仰叹气:“身手差了些。”
鬼干不过,只能逃,但不人不鬼的怪物是可以用武力解决的。
“背我。”
陈仰的思绪被这两个字打散,他看着在这个世界频繁让他背的少年:“你拐杖不好使了?”
“难不成你是在用自己锻炼我?”陈仰想到第二种好笑的可能。
朝简一言不发的趴到了陈仰的背上。
趴的那叫一个自然。
再也找不出最初的半分紧绷跟别扭。现在的他跟当初的那个,犹如两个人。
前面的向东叼着烟骂骂咧咧:“那么大个人了,真他妈好意思!我要是他,我就是爬,也不会让陈白菜背!”
画家毫不留情:“他是不会背的,放心。”
向东的面色顿时铁青,他的语调却是十分的温柔:“钻石老王子,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试试。”
画家怕向东碰自己,到时候还要浪费消毒喷雾,他慢悠悠的改口道:“拄拐走路累。”
“笑死人了。”向东鄙视的冷笑连连,“就会撒娇求哄,天下第一绿茶婊。”
画家挑眉:“绿茶?那也是陈仰的专属绿茶。”
向东:“……”
老子跟这个除了钱跟钻石,其他什么都没有,连觉都不敢睡的可怜蛋说什么?!
葛飞把大家带到镇南,绕到一户人家后面,手指了指:“老吴盯的就是那扇窗户。”
向东动动鼻子:“里面的人在干这个。”
他左手比了个圆圈,右手的食指往里戳,一下接一下。
两个小姑娘都看懂了,钱汉却眨巴着纯洁的大眼睛问:“那是什么?”
陈仰拦住向司机,脚踢了踢:“别开鬼车。”
向东龇牙:“你没看到孩子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吗?”
陈仰抽抽嘴角,他正要靠近那扇窗户,里面就响起两个声音,一个是男人的低吼,一个是餍足的媚叫。
钱汉听着声音,疑似明白了向东的手势,他登时从脸红到了脖子。
屋里有男人被榨干的疲软粗喘声,也有女人的笑声,接着是开门关门声,不一会,乔小姐来到了屋后,跟窗边的几人打了个照面。
“听直播啊?”
陈仰说:“乔小姐,老吴遇害了。”
乔小姐拢着一头凌乱的波浪大卷:“这跟你们听直播有关系?”
“有。”大眼妹闻着这个大姐身上的檀腥味,她打心眼里佩服,对方竟然不睡任务者,睡任务地的npc们,三天不知道睡了多少个。
“吴大哥出事前盯着这扇窗户,他肯定来找过你!”大眼妹振振有词。
乔小姐走过去,勾起她的下巴:“小妹妹,不要这么一口咬定,我可没见到他。”
大眼妹脸一红,她强自镇定:“你说没有就没有吗,葛飞都看到了。”
葛飞指着窗户说:“他确实盯着那里。”
“那就是他跟着我来的这里,想和你们一样听直播。”乔小姐弹了弹褂子上面不存在的灰尘,倏地“咦”了声,“没破啊。”
见大家看过来,乔小姐笑笑:“我正舒服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抓我衣服,像猫,我还以为衣服被抓破了呢。”
葛飞的捏着小石头的指尖神经质的动了动。
这让暗中观察的陈仰捕捉到了,他神色不变的想,葛飞有问题。
“乔小姐,老吴变成猫了。”陈仰对乔小姐说。
乔小姐慵懒的拉长声音:“哦……做了猫,也馋我身子。”
陈仰的眼角轻抽,这个女人真的没有在怕,即便没怪物观战,她都不在意。
一般人不敢在任务世界狩猎,享受放纵。
这种无所畏惧,我行我素,陈仰在文青身上看到过。
不是一个起因,性质上有相同点。
陈仰记得朝简说乔小姐是个老江湖,身手比他好,他有点不合时宜的跃跃欲试。
他想知道,这个女人的身手比他好多少。
陈仰盯着女人的时间不自觉的变长,小腿被拐杖敲了一下,他回了神:“乔小姐,你有看见你的室友吗?”
乔小姐摇头:“香女士找灵感去了吧。”
陈仰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找灵感?”
“是啊。”乔小姐幽幽的轻叹,“她在做曲谱,每天写一点,很厉害呢。”
陈仰:“……”
“音乐疯子吗?看着不像啊。”大眼妹不敢置信的说。
“很神秘的一个姐姐,身上总是香香的。”钱汉很小声的说完,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老吴变成猫,是不是因为他吃了鱼眼睛?”
“有可能,没准真那样。”大眼妹说,“就他吃了吧,我们都没吃。”
乔小姐惊讶的说:“吃鱼眼睛就会变猫?我也吃了啊,我怎么没变?”
钱汉跟大眼妹:“……”
“那一定是你吃的不够多。”大眼妹坚定的说,“吴大哥是一勺子一勺子的吃,还在锅里找,是吧珠珠。”
珠珠“唔”了声:“我感觉他变猫是别的原因。”
大眼妹不满珠珠没跟自己站一起,她哼哼的嘟囔了几句。
窗边静了下来。
燥热的风给蚊虫伴奏,嘈杂得有些聒噪。
九个人都没走,也都没交流,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陈仰屈指点着朝简的拐杖,指尖跟金属碰撞在一起,节奏的频率不快不慢。
这个任务里有镇民,猫,老鼠,鱼。
会不会跟食物链有关?
陈仰拧眉,起他初听说猫不吃鱼,只当是动物警觉性高,知道鱼潮发生了异变,不敢吃了。
猫不抓老鼠,是因为老鼠吃鱼,所以它们也会忌讳。
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老吴的意外似乎是个信息量巨大的提示。
猫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是不是我们的名字鱼还是出现在了鱼背上,只是我们没看到,但镇上的人看到了。”珠珠突然出声,“吴大哥的鱼被抓走吃掉了?”
陈仰敲点拐杖的手指猛地顿住,他用余光看朝简。
朝简瞥他一眼。
像是经过了短暂的交流,陈仰的猜疑因此坚固起来,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葛飞:“老吴为什么让你替他转告?”
“刚好遇到了。”葛飞说。
葛飞刚说完,隔壁那家的窗户就冷不防被两只手从里面推开,一个大汉探头,他震惊的大喊:“你们在老王家窗外干什么?”
大汉欲要叫邻居老王出来,他忽然认出了葛飞:“你小子怎么又来了?”
葛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大汉不友善的叫骂声打断:“先前我就看你鬼鬼祟祟,还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眼睛也往老王家窗户那看……”
“咚”
大汉的话没说完,葛飞手中的小石头就掉落在地。
多道视线齐刷刷的集中到了他身上。
葛飞用脚捻着小石头:“我还以为当时我回客栈的时候,老吴也回去了,只不过他走的是另一条路,比我先回去,然后变成猫害了谢老师。”
他抬起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扯动僵硬的脸部肌肉:“这么说,我遇到的是鬼?”
向东揪住葛飞的衣领,将他拖离窗前,省得附近的镇民们围攻他们。
离远了,向东还没放下葛飞,他把对方丢在水沟边,脚踩上去:“现在是说话的地方了,讲讲吧。”
葛飞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干什么呀。”大眼妹对葛飞还是挺有眼缘的,小虎牙多灿烂多可爱啊。
珠珠说:“吴大哥找上他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大眼妹的眼睛睁大了几分。
“我抓住了老吴的名字鱼。”
地上的葛飞跟大眼妹同时说话。
向东腾开位置让陈仰来,他是能动手就不动嘴的性子,套话谈话之类的活都不适合他。
陈仰看着葛飞,眼神里没多少意外,他猜到了。
葛飞的心态是一寸寸崩的,当他得知,让他带话回去的老吴是鬼的时候,他的心态就彻底崩坏了。
破绽也随之浮出水面。
陈仰在原地蹲下来,手电筒的光打在葛飞旁边,没有对着他的眼睛:“抓到鱼以后呢,你做了什么?”
“这么小。”葛飞用手比划,“两三厘米左右,我藏袖子里了,鱼潮结束后我拎着桶去跟你们汇合,河边有很多人,等你们不注意了,我就把它放进了桶里,半路我以拉肚子为由,带走了那条鱼。”
陈仰没催促,其他人也没说话。
停顿了许久,葛飞蜷缩起了手脚:“我想做个实验。”
他抱住头,声线绷到了极致:“我把那条小鱼强行塞进了一只猫的嘴里。”
陈仰在几道抽气声里开口:“那猫是什么反应?”
“疯狂撞墙,死了。”葛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