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很快冷静下来,四对一,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是个人形老怪物,又不是厉鬼。
张延正要让赵元跟自己一起上,就见那老婆子见到祭坛,被凌乱皱纹包围的眼瞪到极致,干树皮脸上堆满不敢置信。
接着像是又突然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嘴里发出一声难听的刺耳叫声,手脚打颤的不停后退。
然后老婆子整个人就不行了,一边惊恐万分的啊啊啊尖叫,一边疯了似地去撞石壁,想要逃离这里。
“咚咚咚”
撞的头破汁液横流。
活生生把自己撞成了一滩恶臭。
祭坛有些阴冷,赵元浑身颤栗了一下,张张嘴:“怎么感觉就跟见了鬼一样。”
陈仰声音艰涩的说:“也许真的有。”
说者跟听者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那我们……我们拜拜吧。”
赵元腿打了个摆子就对着祭坛跪下来,很用力的磕了三个头,声音清脆的饱含诚心。
“冤有头,债有主,鬼大哥,我们几个是无意进来的,还请放我们一马。”
“…………”
陈仰幽幽道:“可能不止一个。”
“那就加个们,鬼大哥们……”赵元顺嘴往下接,反应过来悚然大叫,“什么,不,不,不止一个?”
陈仰示意他看祭坛周围。
赵元看是看了,什么都看不到,但这反而加深了他的恐惧感,他发着抖又重重磕了好几个头,嘴里如来观世音耶稣玉皇大帝的走一波。
张延面带轻蔑的说:“行了,有鬼也没事,我们的任务跟它们无关,它们就不会对我们动手。”
话这么说,他也面向祭坛拜了拜。
礼多人不怪。
陈仰目睹那两人前后拜祭坛,心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自己还是怕鬼的。
只是似乎……没以前那么怕了。
不然怎么在欲要那么做的时候,少年一个鄙夷的眼神扫来,他就不由自主的打消了那个想法。
大概是对方给他一种,能捏爆鬼的感觉?
陈仰一言难尽的思虑了会,把林月的手机给张延:“这个你拿着吧。”
“死人的东西你给我干什么,我在现实世界又不认识她,”张延嫌恶的不接,“就丢这儿吧,没必要带回去。”
陈仰就放地上了。
“嘿。”
赵元试图调整氛围,龇牙咧嘴道:“等会仪式一完成,我们就回去了,谁也不知道谁,不如我们在摆石柱前留个联系方式。”
张延从背包里拿出小牛皮记事本和笔,丢给他道:“写你的。”
赵元拔开黑色中性笔的笔帽,在本子上边写边说:“我等会直接就回床上了,你们呢?”
张延看石壁边的那滩浓液:“我在我弟小区南门外。”
“那陈仰你进来前是在哪?”赵元这会彻底放松了,好奇的唠嗑。
“我进来的时候胃不舒服,正要去医院,”陈仰说,“回去胃还疼不疼不好说。”
“胃这玩意矫情,得宠着,不然能折腾死人,我爸就跟它相爱相杀了半辈子。”赵元老气横秋的说了句,写下自己的手机号,“你们是哪儿的啊?我青城的。”
陈仰跟张延一愣,他们也是。
三人把现实世界的信息一交流,才发现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区。
张延在西郊,赵元在东郊,陈仰北郊。
现在四人里还剩一个没透露。
不仅是张延跟赵元想知道,陈仰也是。
而他们都没靠近。
对方正在用力掰折奶片壳,那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牙酸。
陈仰还没出声,就被少年瞪了一眼,极度不耐的样子。
“你管他们是哪个地方的,就这么缺朋友?”
陈仰:“……”这从何说起?
虽然他确实缺朋友。
“我是觉得,你要不是有亲戚在那一块,而是自己住,”
陈仰考虑到目前的情势,心平气和的讲道理,他说的隐晦,没透露三连桥:“那我们几个就都是青城的。”
朝简似是没听什么内容,黑沉的眼依旧死死瞪着他。
陈仰忍住想逃的本能欲望,把后面的话说完:“那这也太巧了。”
巧的诡异。
朝简把掰得扭曲的奶片壳砸过去。
砸的不是正对着陈仰的方向,他还是条件反射的躲了。
“快点摆石柱!”
朝简满眼戾气的低吼出声。
下一刻像是在尽全力与什么抗争,隐忍的额角青筋浮现,颤抖的手扣住拐杖,他深吸了一口沉重的呼吸,面上的狂躁褪去很多,只是皱眉看陈仰:“交朋友也要看时机,你还指望下个任务能继续组队?”
陈仰没那么天真,只不过想在现实世界有机会碰碰面,交流一下大家后面做任务时的经历跟经验,有利于提升自己的活命几率。
他这头在组织语言,就听少年又道:“你跟这两个丑八怪有什么可聊的?”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解又厌烦。
靠脸在金融圈出圈的社会精英张延:“……”
系草赵元:“……”
“摆吧。”
陈仰定定神:“我负责看泥板上的画,你们两个搬石柱。”
“成,没问题。”
赵元跟张延咬耳朵:“老哥,你说我跟丑字挂边吗?”
张延皮笑肉不笑:“那位有病。”
赵元摸摸鼻子:“虽然他骂我们丑八怪是审美观不对,可你也不能乱说。”
张延用手背蹭一下他脑袋:“这里有。”
赵元迟疑了。
“我看过那位吃药,怀疑是缓解类的,现在看来还真是,药肯定已经吃完了。”张延说,“药瓶上的字是德文,我只看见了几个单词,猜是人格障碍。”
赵元对知识盲区很感兴趣:“那是什么?”
“是危险分子,人格障碍分很多种,我不确定他是哪一种,或者很多种,但我确定这跟林月那种精神类疾病不同,是真的神经病,还可能伴随抑郁症,多半是幼年期出现的,对药有很强的依赖性,禁区不能碰。”
张延吐气道:“我们运气不错,他药没了的时候我们也要走了,可怜下次跟他组队的人,还得祈祷他身上带着药,简直就是个易燃易爆物。”
赵元噤声,眼睛瞄了瞄张延,说别人神经病,他自己疯起来也挺……
“你那什么眼神?”张延有所察觉,表情冷下去。
赵元连忙摆手加摇头,比起这人,他还是觉得那位拄拐的好相处一点点。
起码对方没有半明半暗,什么都是明的。
而且还有陈仰能牵制。
泥板上的三幅画,前两幅不用关注了,重点是第三幅。
陈仰近距离查看,并指使张延跟赵元挪动石柱的位置,一一跟画上的对应。
还好石柱上面都有不同的植物图腾,祭坛四个角也有。
不然还真不好比对。
地上没有打洞,石柱是凭空立住的,象是有人在后面扶着。
阴风阵阵。
片刻后,四根石柱都按照画上那样摆好了,陈仰他们却一直待在这里。
他们没有回去。
赵元的呼吸开始变得紊乱起来,张延比对方更严重,他揪住一头脏乱的短发,在祭坛边来来回回的走动。
“怎么半天都没反应?”
“石柱都摆对了吗?”
“确定了好几遍,不会错。”
“那为什么我们还没完成任务,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全程都是张延一个人在那说话,有些让人瘆得慌。
戚婆婆身体化成的那滩浓液流到他脚边,他踩到了,神情有一瞬的凝滞,躲瘟疫似的躲开,不停的在地上蹭鞋底。
还嫌不够,又把那只脚的鞋脱了。
“怎么回事?”张延一把抓住赵元的衣领,厉声厉色的说,“赵元,是不是你不小心动到石柱了?”
赵元听到这话,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没有啊,我摆完就站开了,检查都是你做的。”
张延丢开他,瞪向陈仰。
“泥板上的画就在那摆着,我看没看错,你可以自己去确认。”
陈仰尾音刚落下,张延人就已经过去了,他啃起嘴巴里的一块软肉想,都到这一步了,还会有变数?
背上蓦地被戳了一下,陈仰脖颈后面有温热呼吸拂过,他怕痒的往旁边躲。
“矣族后人的血。”朝简在他耳边低语。
陈仰一怔:“阿戊……”
离他不远的赵元听见了,忙不迭大喊道:“阿戊!要阿戊的血!”
张延猛然就从泥板那跑来,拖起昏迷的阿戊丢到祭坛上。
祭坛毫无反应。
“可能是他中了诅咒,血混了点植物的汁液,不够纯,”赵元出着主意,“要不……多抹点?”
赵元的意思是,他们可以在阿戊脸上沾些血,再抹到祭坛上就行。
没料到张延会提着阿戊,把他头上的伤口往四根石柱跟祭坛上撞,血弄的到处都是。
阿戊浑身血淋淋的,张延还在继续撞他。
陈仰的唇线一绷,出声道:“够了!”
张延爬满血丝的眼瞪过去,被陈仰身边少年的煞气震到,他脸上的肌肉颤了颤,丢掉奄奄一息的阿戊,沾满血污的手捏了把脖子,等回去。
然而等了等,他们还在这里。
三次的期待都落空了,回去的喜悦跟轻松全部烟消云散。
张延暴力的踢着祭坛下的台阶,踢一下骂一句,赵元一脸呆滞的坐在地上。
陈仰扭头看少年:“阿戊的血没用。”
他前一秒才说出来,下一秒就有轻悠悠的声音尾随而来:“当然没有用啊。”
阿戊不知何时醒来的,他躺在祭坛上,胸口的起伏有一点弱。
张延要冲上去踹他,赵元急忙拦住:“老哥你冷静点!再踹人就没气了!”
“让开!”
张延咒骂着大力推开赵元,陈仰过去拉他的手。
然后,张延就被背后飞来的拐杖砸趴下了,也安稳了。
陈仰走上祭坛,蹲在阿戊面前说:“剥夺福祝的仪式不要矣族后人的血?”
阿戊的气息很虚弱:“要呢。”
“那怎么……”
阿戊吐出一口掺着绿的血液,动了动挂着浑浊血块的唇,慢慢笑出了声来:“因为我不是矣族后人啊。”
石室里一片死寂。
十几秒后爆出赵元迷茫的呢喃:“天哪。”
张延本来还在挣扎着要爬起来,这会仿佛全身血都被抽空了,昏死过去。
陈仰盯着阿戊:“你真不是?”
阿戊叹息:“我都说了那么多,怎么会在这件事上骗你,没有必要的呢。”
陈仰的嘴角重重压了下去。
这人知道所有的事,诉说的详细又沉痛,旁观者不会有那样的情感,他们都一致默认他是矣族的后人,所以就跳过了确认的环节。
陈仰在失控前去看祭台下的少年,见他拄着拐立在那,眼半抬,暴戾中含着他熟悉的沉着,他稍稍平复了些许。
“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你又是谁?”
阿戊的眼神慢慢涣散,又聚焦在那个打开的匣子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