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韩立，已经这么跪了一天一夜了。”
半空中，李护法的声音悠悠传来。
冰蚕云纹道袍随风飘扬，敬无生若有所思。
“原本路边跪了九十几人，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了。只要能坚持三天，宗门便会收下他，从外门弟子做起。”
说完李护法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驾驶飞舟去往另一个地方。
片刻之后，他们停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肉香，简直不似仙家福地，倒更像是世俗书院、作坊里特有的饭堂。
没错，这正是一个饭堂，敬无生已经看着不少捧着食物的同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李护法神色平淡地问。
敬无生摇了摇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看到不少身着青衣的外门弟子，蓝衣的的内门弟子，甚至还有一个跟他一样身穿冰蚕云纹道袍的真传弟子在这里出入，实在是判断不出来。
“他们都是跟你一样，入了山门，本身却没有任何修道基础的宗门弟子。”
“每曰三餐，要用大块肥腻的肉类食物，苦涩的药汤补养根基；
一天至少有五个时辰用来劳作，砍柴、挑水、凿石，以锻炼体魄，坚毅精神；
晚上还要在滚烫的药浴中蒸煮，排解毒素，化除伤瘀。这样的日子，要持续一整年。”
经过李护法的讲解，敬无生这才明白，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跳过某些重要步骤，而这一切，不是因为他天资卓绝，灵根上等，意志坚定，而是因为他运气逆天，竟然遇见了传说中的青阳真人！
言谈间，一个瘦如竹竿的青年微笑着从饭堂走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还满面春风地碰见的同门打着招呼。
在大多数踏入时面露惧色，走出时痛苦佝偻的同门中间，他是如此醒目，以至于敬无生不觉地把目光紧跟着他的身影。
“他叫林崖，六品木灵根，曾救过一位筑基期师弟一命，因此被带上山门，在这已经五年了！”
五年了？以此人的态度，怎么可能这么久都过不了关？
敬无生还没问出口，便亲眼看见了答案。
走出不远，林崖的脸色突然发白，急行了几步躲在路边的大树后，甚至来不及弯腰，就声呕了出来。
待剧烈的喘息平复下来，他拭了拭嘴，又毅然回头走向了饭堂，依然是让人如沐春风地微笑着，若不是苍白的脸色，沾到污渍的下摆，简直看不出与刚才有什么不一样。
李护法看着林崖的背影面露赞色，道：“他身体特异，来这的第一年，看见肉类就想吐；第二年，闻到了才会吐；第三年，入口即吐，到现在，吃两三次才吐一回。”
李护法：“听说已经有不少筑基期的师兄弟们看好他，等他过了这一关，就会正式收他为徒。”
……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飞行，两人在一座高耸入云，仰不见崖顶的山峰面前停了下来。
这次李护法却久久无语，只是深深地凝望着犹如刀砍斧削的峭壁，神色变幻莫测，时而缅怀、时而忧惧、时而畏缩、时而振奋……
“师弟啊！”
李护法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环境下，显得分外悠远。
“四十年前，为兄初入山门，师父也曾经带我来过这个地方。他老人家告诉我，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就叫绝命崖，断绝性命的绝！”
只见峭壁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洞穴。
这些洞穴与修士开凿的洞府不同，没有浑然天成、自然和谐之感，反而充斥着面对岁月摧残的无助与凄凉。
“崎岖仙途，漫漫长生路，又有几个人能走到尽头？”
李护法望着一个个残破的洞穴，黯然地说。
“李师兄，你的意思是……”
“这里，可能以后也会是我们的归宿。”
李护法淡漠的语气下，掩盖着的不甘、挣扎、恐惧，并没有能逃过敬无生的耳朵。
“自纯阳派在这里建立山门以来，所有寿元已尽的前辈，再无法拖延下去的时候，都会只身来到这里，散功，坐化。”
“有资格在这里坐化的，修为最低的也是筑基期的修士，也不乏金丹境界的前辈，记得十年前，有一位金丹后期境界的长老临死前发出的拼命一击直接将崖壁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那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说着李护法伸手指向峭壁上的某处，敬无生循着方向望去，却见所有的洞穴都是一样的残破，一样的苍凉，怎么也寻不出，其中哪一个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最终，敬无生不再徒劳地寻找，只是怀着复杂的心情，仰望着这些曾经的辉煌，现在的孤寂。
仙路艰难，上下求索，不知在这条寻不到、求不得、探不明的道路上，究竟埋藏了多少惊才绝艳，冠盖一时的风流人物！
“本来昨天掌教真人便让我带你来这看看的，为兄想了想，还是等到今天才带你过来，掌教的用意，想必你已经明白了。”
李护法看向白衣少年，出乎他意料的是敬无生的神情丝毫不变，脸上没有任何恐惧，淡漠的看着那些洞府，极其平静的说道：“李师兄，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漫漫长生路，皆由累累白骨铺就，修行艰难，求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少如麟角，弟子明白师尊的良苦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