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数朵(2 / 2)

“妈妈!”筱蓝恳求似的喊,“我真的不认识他!”“难道他送了一个星期的玫瑰花,还没在你面前露过面吗?”“从没有过。”

“那么,这该是个神经病了!你最好当心一点儿,这种神经病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筱蓝不语,掉转头去看着桌上的玫瑰花。神经病?或者这是个神经病!但是,唉!她在心中深深地叹息,她多想认识这个神经病呀!

半个月过去了,玫瑰花的赠送始终没有停止。筱蓝开始习惯于在每天早上接受那束黄玫瑰了,而且,她发现自己竟在每天期待着那束黄玫瑰了。从早上起床,她就会那样怔忡不安地等着门铃响,生怕有一日它不再响,而离奇的黄玫瑰就此停止,不再出现。这种恐惧比那赠送者是个神经病的恐惧更大,更强烈。而且,她也发现自己变了。她常常那样精神恍惚,常常做错了事情,常常不自觉地微笑,不自觉地唱歌,不自觉地堕入深深沉沉的冥想中。这种变化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她点着头,沉吟地说:

“看样子,这玫瑰花上必然有着精神病的传染菌,我看,筱蓝,你也快成神经病了。”

这玫瑰花不但引起了母女两人的不安,还使那位林先生大大不以为然。

“我主张报警!”他大声地说,“凡是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没好事,谁知道它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噢,林伯伯,”筱蓝立即说,“请别管它吧!”

“别管它!”那追求者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不害怕吗?”

“害怕?”筱蓝红着脸,眼睛亮得好迷人。“谁会去怕几朵花儿呢?”她笑了,笑得甜甜的,醉醉的。她的眼光幽幽柔柔地落在那几朵花儿上。于是,那反应迟钝的追求者,也大惑不解地看出一项事实:他竟斗不过那几朵莫名其妙的玫瑰花!

但是,到底谁是那送玫瑰的人呢?二十天之后,筱蓝终于红着脸,羞羞涩涩地跨进馨馨花庄的大门。站在那些花儿中间,她几乎不敢抬起睫毛来,低低地、局促地,她含混不清地说:“老板,我——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是的。”张老头微笑地说,用欣赏的眼光,得意地望着面前那张娇羞怯怯的脸庞。玫瑰花对她显然是好的,他模糊地想。它们染红了她的双颊,点亮了她的眼睛,还驱除了她脸上的忧郁和身上的落寞。有什么药物能比这些花儿更灵验呢?

“你常常送玫瑰花到我家。”筱蓝轻声地说。

“是的,我知道。”

“能告诉我那个买花的先生的地址吗?”

“哦,抱歉,小姐,我也不知道呢!他订了一个月的玫瑰花,钱都是预付的,我也没有再见过他。”张老头坦白地说,注视着那张颇为失望的脸孔。“不过,小姐,我想等到一个月结束的时候,他一定会再来的!”

“如果……如果……如果他再来的时候……”筱蓝嗫嚅着说,“请你……”

“我知道了,小姐,”张老头笑嘻嘻地说,“我会告诉他,请他亲自把玫瑰花送到你家里去!”

筱蓝的脸蓦然间烧到了耳根,转过身子,她赶快跑出了馨馨花庄。剩下张老头,仍然在那儿咧着嘴,嘻嘻地笑着。

筱蓝走出了花店,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雨,她的脸上仍然热烘烘的。这是晚上,她必须去上班,她走向了公共汽车站,站上有许多人在等车,她的目光悄悄地从人群中掠过去,是这个人吗?是那个人吗?唉,她心里又在低低叹息,她是怎样全心全意地等待着那个陌生人啊!

一个月终于过去了,张老头送完了最后一束玫瑰以后,就整天株守在花店中,等待着那个年轻人的出现。如果他估计得没有错误,他料想是那年轻人该露面的时候了。

这是星期天,一个好日子,张老头模糊地想着,那女孩没有去上课,也不必去上班,等倪冠群来的时候,他可以告诉他:

“你直接去吧,她正等着你呢!”

他真想看到倪冠群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会是惊?是喜?是高兴?是失措?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浮起倪冠群那张年轻鲁莽而热情的脸,在这张脸旁边,却是筱蓝那羞涩的、腼腆的、娇羞怯怯、含情脉脉的脸庞。噢,多么相配的两个孩子!

是了,他该为他准备一束黄玫瑰,他会需要一束花,来掩饰他初次拜访时的羞窘。

张老头准备了玫瑰花。

但是,上午过去了,中午也过去了,下午又过去了,倪冠群却一直没有出现。

难道这孩子已忘记了送玫瑰花的事?难道那莽撞的傻小子又见异思迁地爱上了另一个“陌生女孩”?难道他穷困潦倒,无法续购玫瑰花,就干脆来个避不见面?难道他只有五分钟的热情,如今那热度已经消退?张老头有几百种怀疑,也有几百个失望,而那孩子是真的不露面了。唉,张老头叹着气,他不知道明天他还该不该继续送那“心香数朵”?

晚上,张老头已放弃了希望,而且坏脾气地诅咒着那阴雨绵绵的天气,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太单调了。他告诉小徒弟,准备提早打烊,这样阴冷而恶劣的气候,不会再有顾客上门了。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矫捷的身影迅速地穿过了对街的街道,像一股旋风,他猛然间旋进了馨馨花庄的大门,站在那儿,他满头雨雾,而气喘吁吁。

“哈!你总算来了!”张老头眼睛一亮,精神全回复了。他瞪视着倪冠群,和那天一样的装束,一样的乱发蓬松,一样的浓眉大眼,所不同的,是今晚的他,全身都充斥着某种不寻常的怒气。

“我要来问问你,老板,”倪冠群盛气凌人地说,“你帮我送过了玫瑰花吗?”

“当然啦,一天都没有间断!”张老头爽朗而肯定地回答。

“那么,你把那些花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倪冠群大声地问,高高地扬起了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

“怎么,就是你要我送去的那位小姐的家里呀!”张老头困惑了,不自禁地锁起了眉头。

“那位小姐!天,你送到哪一位小姐家里去了?”

“就是隔壁巷子里,右边倒数第三家,那个有着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学生呀!”

“哎,错了,错了,完完全全地错了!”倪冠群重重地踩着脚,暴跳如雷。“我要送的是倒数第四家,那个叫忆梅的小姐呀!”

张老头愣在那儿,他想起来了,在那巷子里,确实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那是xx舞厅的红舞女,经常有各种漂亮的小汽车在巷口等着接她,也经常有人来订成打的名花异卉送到她家里去。忆梅?或者她的名字是叫忆梅!只是,如果他早知道送花的对象是她,如果他早知道……他看着倪冠群,满怀的喜悦之情都从窗口飞走了。

“你说我送错了!”他语音重浊地说。

“是的!我今天打电话去,人家说从来没有收到什么玫瑰花!你让我闹了个大笑话!”

“但是,我没有送错!”张老头喃喃地说,轻轻地摇着头。

“你是什么意思?”倪冠群更加没好气了。

“你不信去看看,在那巷子里倒数第三家,有位小姐收了你一个月的玫瑰花!”

“啊呀!我的天!”倪冠群猛然想起花束上所附的卡片。“这误会是闹大了,什么心香数朵,祝福无数!啊呀,我还签了自己的名字呢!不行,这误会非解释清楚不可!真糟,偏偏那家也会有个小姐!哦,老板,你说是倒数第三家吗?”

“是的,是的,那小姐很感激你的玫瑰花呢!哦,等一下,倪先生,你何不再带一束花去,算是对这个错误致歉,解释起来也容易点儿。至于这束黄玫瑰,算是我送给你的。”

倪冠群想了想,烦恼地摆了摆头,就一把接过了张老头手里的花束,转过身子,他毫不犹疑地向门外冲去。张老头在他身后直着脖子喊:

“倪先生,解释的时候委婉点儿呀,别让人家小姐不好意思。”倪冠群根本没在意这两句话,他只想三言两语地把事情解释清楚,至于那位小姐,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呢?走进了巷子,他大踏步地向巷中走去,数了数,倒数第三家,他停在一栋小小的、简陋的砖造平房前面。与这平房比邻而建的,就是忆梅那漂亮的花园洋房。

他伸手按了门铃,站在那儿,他举着一束黄玫瑰,下意识地用手指拨弄着花瓣,不耐烦地等待着。

大门“呀”的一声拉开了,筱蓝那白晳的、恬静的、娟秀而略带忧愁的面孔就出现了。她正在烦恼着,因为林伯伯这时正在她家里,和母亲两个人,一搭一档地逼着要她答应婚事。门铃声救了她,她不经心地打开了大门,一眼看到的,就是个挺拔修长的年轻人,一对灼灼的眸子,一束黄玫瑰!她的面颊倏然间失去了血色,又迅速地涨得绯红了。

“哦,小姐,我……我……我姓倪……”倪冠群困难地说,举着那束黄玫瑰,他没料到这解释比预期的难了十万八千倍。而他眼前浮现的,竟是这样一张清灵秀气的脸庞!那乍白乍红的面颊,那吃惊而惶恐的大眼睛,那微张着,轻轻蠕动的小嘴唇,那股又羞又怯,又惊又喜,又嗔又怨的神态……倪冠群觉得无法继续自己的言语了。痴痴地望着筱蓝,他举着玫瑰花呆住了。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觉得必须达到自己来访的目的,于是,他振作了一下,又开了口:

“哦,小姐,我姓悦,我叫倪冠群……”

“哦,我知道。”筱蓝也已恢复了一些神志,她迅速地接了口,面孔仍然是绯红的。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拜访,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想请他进去坐,家里又有那样一个讨厌的林伯伯!和他出去吧,却又有多少的不妥当!正在犹疑着的时候,母亲却走到门口来了,一面问着:

“是谁呀?筱蓝?”

“哦,哦,是——是倪——悦冠群。”筱蓝仓促地回答,一面匆匆地对倪冠群说,“那是我妈。”

母亲出现在房门口,一看到倪冠群手里那束玫瑰花,她就明白了!就是这傻小子破坏了筱蓝的婚事,就是他弄得筱蓝痴痴傻傻天下大乱!她瞪视着倪冠群,没好气地说:

“哦,原来是你!你来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们筱蓝是规规矩矩的女孩子,不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你请吧,倪先生!”

“哦,妈妈!”筱蓝又惊又急地喊,下意识地转过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倚向倪冠群的身边,似乎想护住倪冠群,也仿佛在表明自己和倪冠群是一条阵线的。同时,她急急地说,“你不要这样说,妈妈,他是我的朋友呢!不是什么陌生人呢!”

“不是什么陌生人?原来你们早就认识的吗?”

筱蓝匆匆地对倪冠群投去哀恳似的一瞥,这一瞥里有着千千万万种意义和言语。倪冠群是完全愣住了,他已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只是呆呆地站着,成了一个地道地道的“傻小子”。那个母亲被弄糊涂了,也生气了,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搅些什么鬼?她气呼呼地说:

“好吧!你们先给我进来,别站在房门口,你们倒说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倪冠群被动地走进了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院落,还没有来得及讲话,偏偏那在屋里待得不耐烦的“林伯伯”却也跑了出来。一看到倪冠群,这个林伯伯的眼睛也红了,脖子也粗了,声音也大了:

“好啊!你就是那个每天送玫瑰花的神经病吗?”

倪冠群被骂得心里冒火,掉过头来,他望着筱蓝说:

“这是你爸爸吗?”

“才不是呢!”筱蓝说,“他……他……他是……”

“我是筱蓝的未婚夫!”那“林伯伯”挺了挺他那已凸出来的肚子,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句,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轻蔑地注视着倪冠群。

倪冠群深深地望了筱蓝一眼,一股莫名的怒气从他胸坎上直往上冲,难道这清灵如水的女孩子就该配这样一个糟老头吗?而筱蓝呢,随着倪冠群的注视,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了,眼眶里泪光莹然了,抬起睫毛,她哀求似的看着那个“林伯伯”,说:

“林伯伯,你不要乱讲,我从没有答应过要嫁给你!”

林伯伯恼羞成怒了,指着倪冠群,他愤愤地说:

“不嫁给我,你难道要嫁给这个穷小子吗?我告诉你,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嫁给他你不饿死才有鬼!”

倪冠群按捺不住了,跨上了一步,他挺着背脊,扬着头,怒视着那个“林伯伯”,大声地说:

“胡闹!”

“胡闹?”那林伯伯竖起了眉,愤然大吼,“你在说谁?”

“我在说你!”倪冠群声调铿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什么?什么?”那位追求者气得脸色发白,“你是哪儿来的流氓?你这个衣服都穿不全的穷小子,你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现在,你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我就叫警察来!”

倪冠群的怒火全冲进了头脑里,他再也控制不住他自己的舌头,许多话像倒水般地倾倒出来,一泻而不可止:

“请你不要侮辱人!什么叫作穷小子,你倒解释解释!是的,我穷,这难道是耻辱吗?我虽然穷,却半工半读地念了大学,我虽然穷,却从没有放弃过努力和奋斗!我虽然穷,却有斗志有决心,还有大好的前途!我年轻,我强壮,我有的是时间和体力,穷,又有什么关系?”他掉过头来,直视着筱蓝,毫不考虑地,冲口而出地说,“你说,你愿意跟他这样的人去共享荣华富贵呢?还是愿意跟一个像我这样的穷小子去共同创造人生?”

筱蓝折服在他那篇侃侃而谈之下,折服在他明亮的眼睛和高昂的气概之下,她发出一声热情的低喊,再也顾不得和他只是第一次见面,顾不得对他的来龙去脉都还摸不清楚。她只觉得自己早已认识他了,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她奔向了他,紧紧地依偎住他,而他呢,也在那份太大的激情和感动之下,用手紧揽住了她的腰。

“哦,这简直是疯了,一对疯子!”林伯伯气呼呼地说,转向了筱蓝的母亲,他以一副不屑的、高傲的、道貌岸然的神态说,“哦,对不起,朱太太,我不知道你的女儿是这样行为不检,又不顾羞耻的女孩,我不能娶这样的人做太太,我的太太必须是贤妻良母,所以,关于婚事的话就免谈了。”

那母亲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对那趾高气扬地向门口走去的林先生微微颔首。是的,去吧!她心中模糊地想着,你尽可以轻视我那不顾羞耻的女儿,但是,却有人会珍惜她,会爱护她,会和她去共创美好的人生呢!她关好了大门,回过头来,是的,那年轻人坚强挺拔,神采飞扬,他该擎得住整个的天空呢!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潮湿,自己心里涨满了某种温柔的情绪。是的,幸好没有造成错误,幸好没有葬送了女儿的幸福!望着那对依偎着的年轻人,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淡漠地说:

“好了,你们总不会在院子里吹一个晚上的冷风吧!筱蓝,你还不请你的朋友进去?我的骨头都痛了,可没有办法陪你们了!”她退进了自己的卧室,善解人意地关上了房门。

这儿,倪冠群和筱蓝面面相觑,这时才感到他们之间那份陌生。整个事件的发展,对两个人来说,都像一场难以置信的梦。尤其是倪冠群,这个晚上的遭遇,对他来讲,简直是个传奇。他注视着筱蓝,后者也正痴痴地看着他,那朦胧的眼睛里,是一片娇羞怯怯的脉脉柔情。

“嗨,我想……我想……”倪冠群终于开了口,但是,想什么呢?难道现在还要告诉她,这所有的事件都是误会?不,他眩惑地看着那温柔姣好的脸庞,他知道他永不会说出来了,永远不会!筱蓝嗤的一声,轻轻笑了。接过他一直握在手里的玫瑰花,她低声说:

“你想什么?进来吧,我要把这束花插起来。”

他跟着她走进了室内。她悄无声息地走开,插了一瓶黄玫瑰。把花瓶放在客厅的小几上,她垂着睫毛,半含着笑,半含着羞,她轻声地说:

“你怎么想起送玫瑰花给我的绝招?你又怎么知道我最喜欢黄玫瑰?”

他讪讪地笑着,红了脸,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于是,她又问: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你注意到我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怎能告诉她,在一个多月前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和朋友们踏进舞厅,在那灯红酒绿的环境下,竟会迷惑于那红舞女的夺人的艳丽?而今,面对着筱蓝那清澈的眸子,那真挚的眼光,那充满了灵性和柔情的注视,他变得多渺小,多寒伧,多幼稚!他几乎懊恼于自己竟有过追求那舞女的念头,但是,假若当初没有那念头,他又怎会邂逅了筱蓝?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筱蓝,脸更红了。曝嚅着,他含混地,低声地说:“你又何必问呢?或者,是从天地混沌初开的时候起,我就注意到你了。”

她果然不再追问,只是那样静静地微笑着,用深情款款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他。

桌上那瓶黄玫瑰在笑着,绽放了一屋子的幽香。

第二天,张老头坐在他的花店里,看着悦冠群推门进来。

“嗨,老板!”倪冠群招呼着,有点儿讪讪的。

“是的。”张老头注视着他。

“还记得我吧?”倪冠群有些不安地微笑着,却掩饰不住眉梢眼底的一份喜悦之情。

“当然,你曾责备我把玫瑰花送错了。”

“哈!”倪冠群笑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从没有送错玫瑰花,从没有!”

“哦,”张老头也笑了。“我知道我从没有送错过,我一直都知道。”

倪冠群瞪视着张老头,一时间,他有些疑惑,不知这慧黯的老头儿是不是一开始就动了手脚,但那老头儿脸上丝毫不露声色。他不想再去探究那谜底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玫瑰花都到了它们该到的地方。

他离开了馨馨花庄,在隔壁巷子里,正有人在等待着他。张老头目送他出去。从柜台里走出来,他拿起了浇花壶,开始一面哼着歌儿,一面给那些花儿浇着水。浇完了,他停在那一大盆黄玫瑰的前面,深深地一颔首。

一九七一年一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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