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现在,听觉比以前强多了!一片叶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我都听得到!你们叹气的声音,你们心里的惋惜,我都听得到!当你看不见的时候,你的感觉会特别敏锐,感觉到许多以前感觉不到的东西!我觉得很幸福,所以,你们不要为我伤感了!”

大家面面相觑,彼此互看,都为紫薇深深难过着,却没有人敢表示出来。

尔康就下决心地说:

“好了!柳红已经归队,金琐和柳青也有了下落,我想,我们不要再在洛阳耽搁了,这儿的大夫,都已经看过了!我们不如改道去均县,从均县去襄阳!箫剑,你在均县和襄阳有熟人吗?”

“虽然没有,可以随时建立!人与人之间,都是从陌生变成知己的,就像我们大家一样!好吧!我们马上动身,去均县!”

马车在山谷中行行重行行。

箫剑和永琪坐在驾驶座,驾着马车。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一大段,忽然,前面豁然开朗,来到一个山谷,只见一条溪流,蜿蜒而过。流水琤琮,鸟声啁啾。水边,巨石嵯峨,山明水秀,风景如画。箫剑一拉马缰,马车停了。

“走了大半天,连一个农家都没看见!这儿有水,我们休息休息!”

小燕子和柳红跳下车。尔康搀着紫薇也下了车。

小燕子看到有水,就和柳红拿了水壶,去盛水。

“哇!好清的水,不知道有没有鱼,我们来钓鱼好不好?”小燕子嚷着,就扬着声音问,“箫剑,你会不会做钓竿?我们来比赛钓鱼!”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钓鱼?”永琪问。

“为什么没有心情?我们不要把自己当成在‘逃难’我们要把自己当成在‘游山玩水’!不管多苦,还是要开开心心才好!”小燕子说。

尔康扶着紫薇,小心翼翼地走着。

“来!走这边!我扶着你,小心,地上不平,有好多石头!”

尔康把紫薇扶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小燕子看着水,忽然惊喊起来:

“紫薇!紫薇!水里真的有鱼耶!你看,你赶快来看!它们好自在啊!”就比手画脚地说道,“鱼儿在水里溜来溜去,溜来溜去……”她忽然想到紫薇看不见,声音就低了下去,“对不起……紫薇,我忘了你看不见……”

紫薇却若无其事地晒着太阳,笑着问:

“小燕子,这个‘溜来溜去’的‘溜’字怎么写?你知不知道?”

小燕子转动着眼珠,存心要让紫薇开心,就欢声地接口:

“‘溜’字?当然知道了!在水里面来来去去就叫做‘溜’,所以,‘溜’字,就是水字边再加一个‘去’字!”

果然,紫薇扑哧一声,笑了。柳红就去打小燕子,嚷着:

“你别气死人了,这个水字边一个去字,念作‘法’!和尚作‘法事’的‘法’!‘犯法’的‘法’!连我都知道!你居然有本事念成‘溜’,不佩服你都不成!”

“这中国的文字,太怪了!明明是‘溜’字,它要念作‘法’,不是太怪了吗?不是我不会念,是造字的人,脑筋有问题!”

尔康看到紫薇笑了,心里激荡着感动,就凑着紫薇的兴致,说道:

“小燕子!我说一个笑话给你听!以前有个秀才,和你一样聪明,也把这个‘法’字,念成‘溜’字!后来碰到一个和尚,那个和尚偏偏认得这个‘法’字,两个人就吵了起来!一吵,就吵到县太爷那儿,谁知道,这个县太爷也和你一样聪明,不认得几个字,心想当然是秀才对,就判定这个字念‘溜’!和尚不服气,在公堂上大吵大闹,咬定这个字念成‘法’!县太爷一生气,就叫人打和尚五十大板。和尚一面挨打,一面高声念:‘自从十五人溜门,一入溜门不二心,今天来到溜堂上,王溜条条不容情!’县官别的也听不懂,最后一句听懂了,生气地喊:‘王法条条’怎么念成‘王溜条条’?和尚哭着说:‘大老爷要溜,小的只好溜!’”

尔康的笑话说完,众人就哄堂大笑起来。

箫剑好感动地看着大家,就坐在水边石头上,吹起箫来。大家苦中作乐,气氛好极了。

忽然,马儿一声长噺,紫薇整个人惊跳起来,惊慌地大喊:“追兵来了!追兵来了……”

尔康赶紧抓住紫薇的手,说:

“不要怕!不是追兵,只是马儿……”

尔康话没说完,蓦然之间,四周岩石后,十几个黑衣人飞扑而至,个个手持武器,直扑六人。箫剑大喊:

“保护小燕子和紫薇要紧!”

箫剑就拔剑在手,和那些黑衣人打了起来。柳红、永琪立刻跃起身子,和敌人奋战。小燕子大喊:

“又来了!以为我们好欺负!你们人多,是不是?左来一次,右来一次?来!打就打!只要不用渔网,谁怕谁?我跟你们拼了……”

小燕子就一头飞撞过去,对方立刻举刀相对,小燕子的头,就对着刀锋冲去。永琪和箫剑大惊,双双没命地扑过去抢救小燕子。大家就大打起来。

尔康拔出腰间的鞭子,保护着紫薇,鞭子舞得密不透风,不让任何人接近紫薇,嘴里不断喊着:

“紫薇!你不要怕,有我保护你,你就坐在那儿,千万不要动!”

紫薇拼命向四周看来看去,奈何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四周刀锋划空,武器相撞,乒乒乓乓,呼呼作响……吓得魂飞魄散,动也不敢动。

这次的黑衣人,和上次完全不同,个个带着武器,下手狠毒。有几个黑衣人,就专攻尔康,招招进逼,尔康顾此失彼,其中一个,长剑一剑劈向紫薇头顶,下手之狠,明显要夺去紫薇性命。尔康大惊,及时一鞭挥去,卷飞了长剑。尔康伸手抱住紫薇,想跳出战场,黑衣人一剑攻来,哧的一声,在尔康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另一个黑衣人,就挥剑对着他头上砍下。

尔康抱着紫薇,就地一滚,躲开了那一剑,孰料另一个黑衣人,持剑直刺下来。

箫剑及时赶到,一剑挑开了敌人的长剑。紫薇听着声音,胆战心惊:

“尔康!你受伤了是不是?放下我,不要管我了!”

尔康抱着紫薇闪开,大叫:

“来人是谁的部下?为什么要下杀手?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尔康话没说完,对方又一剑刺来。尔康没有时间再说话,只能全力应战。

小燕子、永琪、柳红、箫剑也和敌人打得难解难分。敌人一剑,直奔永琪面门,永琪一躲,后面又一剑刺来。永琪直跳起身,才落地,又一剑刺来,招招都要置永琪于死地。永琪急了,一面奋战,一面大喊:

“来人是谁?报出名来!对我,也敢下杀手?”

迎面的一个黑衣人,正是皇后的杀手巴朗,用黑巾蒙着口鼻,阴恻恻地说:

“我们奉旨,格杀勿论,取你们的首级去复命!无论是谁,一概杀无赦!”

“奉旨?杀无赦?”永琪大受刺激,猛然一剑刺向敌人,锐不可当。

永琪在这边奋力抵抗巴朗,尔康那边已经情况危急。主要是因为他要保护紫薇,难免捉襟见肘,顾此失彼。何况来人众多,个个武功高强。他刚刚抱着紫薇闪开一鞭,忽然看到一把长剑,直刺向紫薇。他大惊失色,急促中,只能用身子一挡,那把剑就噗的一声,刺进他的肩头,他踉跄后退,紫薇跌落在地。

紫薇看不到,听着声音,心魂倶裂,大喊道:

“尔康!不要打了,我们投降吧!我们跟他们回去吧!”

紫薇话没说完,敌人舞着一个大铁锤,直打紫薇的面门。尔康带着伤,拼命护着紫薇,空手就去抓那个铁棰,一把把铁锤抢下。

箫剑一面打,一面回头看了一眼,大喊道:

“尔康!你不能再顾念他们是皇室的部下了!来人个个狠毒,要取你们的性命!你还在那儿缚手缚脚,手下留情,那怎么行呢?”

尔康被提醒了,知道这已经是生死关头,再不拼命,会被赶尽杀绝,心里一痛,怒吼一声:

“皇上既然要格杀勿论,对我们杀无赦,我福尔康再也顾不得君臣之义了!”

说着,他就飞舞着铁锤,滴水不漏地攻向敌人,瞬息间,打倒了两三个。他红了眼,再一阵猛攻,敌人竟被纷纷打退。但是,他这样一用力,肩上的血,就点点滴滴洒落地。

这一边,永琪护着小燕子,也打得非常狼狈。巴朗招招下狠手,打着打着,刷的一声,永琪手腕上挨了一剑。永琪的剑落地,巴朗就一剑直刺永琪心口。小燕子惊喊:

“永琪!小心!”

小燕子就飞扑过来,空手去抓那把剑。

永琪看到小燕子这样拼命维护自己,大震,狂喊:

“小燕子……”

危急中,箫剑飞扑过来,撞开了小燕子,挥剑对敌人刺去,把那人刺倒在地。

这一下,箫剑怒发如狂了,大喊:

“我箫剑曾经对师父发誓,绝不伤人性命,今天,要违背誓言了!”

箫剑喊完,就像闪电般,持剑迅速地刺向敌人,转瞬间,一片哎哟之声,敌人倒了一地。巴朗眼看不敌,一声呼啸,其余的敌人就跟着飞蹿而去。

小燕子拔脚就追,大喊:

“你们这些王八蛋!要逃到哪里去?”

“小燕子!不要追,我们这儿伤兵累累!”柳红急喊。

紫薇跌在地上,魂飞魄散地喊着:

“尔康!尔康……你在哪里?”

尔康用手握着刺进肩头的剑柄,用力拔出了那把剑,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他跪落在紫薇身边,扶起紫薇,手臂上的血,滴滴答答落下。

“我在这里,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我没有!你呢?你呢?”紫薇喊着,伸手去摸尔康,摸到一手的血,立即尖叫失声,“尔康……”

尔康咬牙说道:

“紫薇,没想到你那个皇阿玛,对我们这样心狠手辣!我一招招留情,他们一招招都是杀手……你不要急,我没有关系,一点小伤,不碍事……”

“什么小伤?”紫薇惊喊,“不要骗我了!你在流血,我的天啊!你伤在哪里?在哪里?”她又急又痛,一跪落地,仰首向天,凄厉地狂喊道,“老天!让我看见!让我看见……我要看到他,我要照顾他呀……老天啊!让我看见吧!”

尔康脸色惨白,已经摇摇晃晃,听到紫薇这样一喊,就挺直身子,坚强地说:

“紫薇!不要怕,流一点血,要不了我的命!我还要保护你呢!我不能倒下,也不会倒下!”说着,就一个踉跄。

这时,箫剑、小燕子、永琪、柳红都跑了过来,箫剑一把扶住了尔康。

“尔康!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小燕子惊喊出声。

紫薇一晃,就要晕倒。柳红急忙扶住紫薇,嚷着:

“赶快上车!箫剑,你驾车!我和小燕子来帮他们止血!”

箫剑看了看尔康的伤势,当机立断地说:

“我们不能去均县了!敌人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路线,往均县走会自投罗网!他们两个需要大夫,我们回洛阳!回四合院去!大家赶快上车!”

大家就匆匆上车。箫剑一拉马缰,马车飞驰。

车里,柳红撕开一件衣服,做成绷带,喊道:

“小燕子!你扶着尔康的手,我要给他止血!”

小燕子扶起尔康的左手臂,柳红撕开他的衣服,检査了一下伤口,看到伤口那么深,心里实在担忧,看看已经急得面无人色的紫薇,不敢表示什么,只得先用止血散撒在伤口上,再给他包扎起来。

“还好是左手,但是流血这么多,一定伤到大血管!尔康,你躺下来吧!”

紫薇紧张地听着,害怕着,心慌意乱。尔康始终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握住她的手。紫薇小小声地问:

“还有没有流血?还有没有?你躺下来,躺在我身上!”

“没有了,血已经止住了!我还是坐在这儿比较好!”尔康说,拼命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永琪!轮到你了!”小燕子拿着药和绷带喊。

“永琪,你也受伤了吗?伤在哪儿?”紫薇更慌了。

“我没事!只是手腕划破了,一点点伤!”永琪赶紧说。柳红再给永琪上药,绑住伤口,还好,永琪的伤口不深,流血也不多。永琪倒不担心自己,非常担心尔康,急促地说:

“小燕子!车上有紫金活血丹,有白玉止痛散,你赶快找出来,我们先吃了再说!”

小燕子找出了药,拿着水壶,柳红忙着给两人吃了药。

紫薇坐在尔康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右手,哀声地说:

“尔康,我认输了!我们回去吧!我的眼睛看不见,你和永琪都受伤了,再下去,会碰到什么事,我们都不能预料!那个大理,虽然很美,但是,离我们越来越遥远了。我好怕……我失去勇气……我觉得,我们已经被逼到最后关头,走投无路了!”

尔康忍着痛,撑着自己,大声地说:

“怎么能认输?我不认输!我不投降!我很好,好得不得了!你看不见,才以为我伤得很重,其实,只是一条小口子!一点都不痛!哈哈,没想到,我福尔康今天的敌人,是皇上!我真正的伤口,不在手臂上,在心里!”说着,痛定思痛,就放开紫薇,用右手狠狠地打着胸口,“在这儿,皇上捅了我一刀,在这里!”

柳红急忙拉住他:

“你不要再乱打乱动了,好不好?”

永琪听到尔康这样说,心里的痛楚,就排山倒海一样地涌来。他的伤痛,更胜尔康。怎么会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的父亲,会派了杀手来杀掉自己?他激动地说:

“皇阿玛不只捅了你一刀,他也捅了我一刀,岂止一刀,捅了好多好多刀!在我的生命里,他不只是一个父亲,他也是一个神!过去的许多年,我跟在他身边,天天保护着他的安全,为了他,可以拼命!今天,他却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命!”

小燕子见尔康和永琪都受伤,紫薇的眼睛又瞎了,大家流血的流血,伤心的伤心,她再怎么乐天,这时都化为伤痛,越看越难过,悲从中来,她就扑到车窗口,对着窗外放声大叫:

“皇阿玛!你真的要把我们通通杀了,你才满意吗?请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伤的伤,瞎的瞎……你还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才满意呢?”

其实,在深宫中的乾隆,一点也不知道永琪他们的惨状。当尔康和永琪双双受伤的时候,乾隆正在延禧宫里,思念着这些离家的孩子。

这天,和令妃逗弄了一会儿小阿哥,乾隆就心神落寞起来。奶娘抱走了孩子,乾隆站在窗前,对外面的天空遥望着,久久无言。令妃察言观色,就走到乾隆身后,坦白地问道:

“最近,有他们几个的消息吗?上次,说是他们之中,有人掉悬崖,有人摔马车,到底是谁,证实了吗?”

“没有!这些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吧!最起码,他们应该是安全的!是不是?”

乾隆担忧地看看窗外,摇了摇头,忽然回头看令妃,激动地说道:

“朕就是想不通,他们几个,跟在朕身边这么久,对于朕,还有什么不了解?明知道朕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个性!当时脾气火暴,过后就忘了!多少次他们闯祸,包括劫狱在内,朕不是都原谅了?现在,香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朕已经昭告天下,香妃去世了!他们应该了解朕不会再要他们的脑袋了!只要他们几个自动回来请罪,在朕面前好好地磕个头,认个错,保证下不为例,朕也就算了!为什么他们就是不回来?紫薇是不是朕的亲生女儿,朕也不在乎了!小燕子是谁的女儿,朕也弄不清楚,还不是当自己女儿一样疼吗?这样待她们,她们居然忘恩负义到这个程度,实在太没良心了!”

令妃完全没料到乾隆有这样一篇话,兴奋得眼睛都亮了。

“皇上!您原谅他们了?”

“香妃的事,只要朕想起来,还是恨得牙痒痒!”乾隆终于坦白地说了,“可是,他们几个……确实牵动着朕的心!朕再怎么恨他们,却不能不想念他们!人,都有弱点,他们几个,是朕的弱点!”

“那不是弱点,那是皇上最珍贵的地方!”令妃感动地说,就鼓起勇气问道,“臣妾一直有个问题压在心里,想问皇上,不知道能不能问?”

“你问!”

“皇上那天下令把两位格格‘斩首示众’,我们跪了一地,请求皇上刀下留人,皇上仍然说‘杀无赦’!当时,是不是完全没有转圜了?如果尔康他们不劫走紫薇和小燕子,她们是不是死定了?”

乾隆默然片刻,终于一叹。

“那天,我确实气大了,确实恨不得杀了她们……尤其当我听到狱卒说‘说不定尔康也变成蝴蝶飞走了’那句话!对朕而言,真是难堪!但是,她们还没有到法场,这是斩格格呀!就算到了法场,就算刽子手拿起斧头的时候,照例还要等朕最后的命令呢!何况,那天,朕心里知道,傅恒已经在法场等候,如果朕的‘刀下留人’命令不到,傅恒也会用他的金牌令箭救下她们两个的!”

令妃眼睛更亮了。

“这么说,紫薇和小燕子,到了最后关头,皇上还是会刀下留人的!”

乾隆又默然不语了。令妃不禁悲喜交集,喊着:

“皇上啊!他们几个,一点也不知道皇上是这种心态啊!他们并不是‘离家出走’,他们在‘逃命’啊!你怎能希望他们冒着生命的危险,来自投罗网呢?就算他们想念着皇上,后悔自己的错,他们也不敢再回来呀!”

令妃说中了要点,乾隆望着天空,更加出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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