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2)

·第13章·

这天晚上,紫薇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上,神思恍惚。金琐搂着她,难过得不得了。小燕子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愤愤不平地嚷着:

“管他什么鹅黄鸭黄,反正你就不能答应,不能心软!皇阿玛不是说,要尔康跟你‘商量’吗?可见这个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虽然永琪说,皇阿玛有权利这么做,可是,如果尔康说什么都不肯,皇阿玛还是没办法,对不对?”

紫薇情绪纷乱,整颗心都痛楚着,连平时清楚的头脑,现在也失去了作用,什么都想不明白了。她沮丧已极地说:

“尔康赌咒发誓说,他要拒绝这个安排!可是,我就很怀疑呀……皇阿玛对于我和尔康的事,那么清楚,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安排?”

金琐看着紫薇,有件事憋在心里,不能不说了:

“小姐,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该不该?说呀!”小燕子心急地喊。

“记得你们被老佛爷关进暗房里那天吗?一大清早,我去慈宁宫打听消息,看到晴格格和尔康少爷在假山后面谈话!后来,晴格格先走出来,眼睛里有眼泪,匆匆忙忙地跑了。尔康少爷这才走出来,我急着要救你们,当时觉得奇怪,也没问他……可是,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紫薇整个人都震住了。

小燕子立刻沉不住气,跳脚说:

“我就知道尔康靠不住!”

“我想不透呀……”金琐困惑地说,“那尔康少爷,自从认识了小姐,眼里就只有小姐,他不可能还会喜欢别人!”

紫薇盯着金琐,呼吸急促起来:

“你说‘喜欢’,你的直觉是,他‘喜欢,晴儿?”

“我没有什么直觉,”金琐急忙摇头,“就是觉得像晴格格那样高贵的姑娘,又是老佛爷身边的人,怎么会和尔康少爷躲在假山后面?可是,后来我又想,说不定是尔康少爷急了,去求晴格格救你们!”

紫薇被重重地打击了,直挺挺地倒上床。

“他骗了我!他还口口声声跟我说没有‘过去’!如果没有任何‘过去’,晴儿不会眼中带泪,更不会跟他跑到假山后面去!不管是什么理由,以晴儿的身份,绝对不会!”

金琐摇着紫薇,着急地说:

“我也弄不清楚,你别生气呀!”

紫薇身子往床里一滚,眼泪就夺眶而出了,哽咽地说:

“自从认识他,我就那么单纯,他说什么,我信什么。现在想来,我是太天真了!其实,我对他的过去,几乎完全不了解!”金琐好后悔,自己打了自己一下耳光:

“是我多嘴!就是沉不住气嘛!”

小燕子急忙抓住金琐的手。

“你干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

金琐竟然眼泪一掉,委屈地说:

“你们不知道……我心里也很不舒服,我没有什么地位可以追问他,我是个丫头呀!就算将来也是他的人,也只是个附件呀!我哪有资格吃醋呢?”

紫薇再度被狠狠地撞击了。

“吃吃醋?”她坐起身子,呆呆地看着金琐,心脏沉进地底,“附……附件?天啊!我做了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那么忽视你的感觉,我真的大错特错了!”她用手捧着下巴,抬头看着窗外,晴儿、金琐、尔康……她顿时心乱如麻,觉得自己被撕扯得四分五裂了。

金琐困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

小燕子拍着紫薇的肩,义愤填膺地说道:

“紫薇,不要难过!你还有我呢!如果尔康敢对不起你,我和他没完没了!”

紫薇的眼光定定地看着窗外,在各种复杂的情绪中,不知道身之所在了。

第二天一早,尔康就被小卓子从朝房里叫了出来,说是“紫薇格格有要事找福大爷”。尔康一听,心脏就咚地一跳,不知道紫薇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太后回宫,紫薇为了避嫌,从来不主动找他去漱芳斋!他好紧张,几乎是用跑的,来到了漱芳斋。

尔康一进大厅,小燕子就冲了过来:

“尔康!你要有良心,不要欺负紫薇老实,她还有我这个姐姐呢!你欺负了她,我会跟你算账,永远也不原谅你!”

尔康怔着,急忙去看紫薇。紫薇站在窗前,眼光直直地看着窗外。

金琐过来了,眼泪汪汪地对尔康福了一福:

“尔康少爷,我和小燕子出去了!你跟小姐好好地谈!我帮你们看着门。”

金琐就拉着小燕子出去了,细心地关上了房门。

尔康怔忡着,看到紫薇眼睛肿肿的,一副整夜没睡的样子,他的情绪就更乱了。

急急地走到紫薇身边,他问:

“怎么了?我们昨天不是把话都说明白了吗?又发生什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夜里没睡吗?”说着,就焦灼地去拉她的手,“怎么不看我呢?”

紫薇一下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重重地说:

“你骗了我!”

“我什么事情骗了你?”

紫微那黝黑晶亮的眸子,第一次这样充满了怒意,充满了谴责,紧紧地盯着他。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晴儿!你跟我说,你和她没有‘过去’,那是假的!我已经知道了,确定了,你和她有一段‘过去’!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骗我!”

尔康大震:

“你听谁说了?谁跟你胡说八道?”

紫薇眼光灼灼,声音咄咄逼人:

“是胡说八道吗?你还敢说那是‘胡说八道’吗?你还不预备跟我说实话吗?”尔康在紫薇这样的逼视下,仓皇失措了,就结舌地、吞吞吐吐地说:

“真的没有什么‘过去’……那根本就不能算是‘过去’!如果你一定要追究的话,是有这么一段……”他吸了口气,只好说了,“三年前的冬天,老佛爷去香山的碧云寺持斋,晴儿跟着去了。有天,皇上派我去碧云寺,给老佛爷送一些用品。我到了山上,天下大雪,我就困在山上,没办法下山了。那晚,雪停了,居然有很好的月光。我坐在大殿的回廊下看雪看月亮,晴儿出来了,跟我一齐看雪看月亮。然后,我们就开始聊天,我非常惊奇地发现,晴儿念了好多好多的书,我们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谈了整整一夜。”

紫薇定定地看着他。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为什么以前不说?为什么昨天不说?”

尔康跌脚一叹:

“因为怕你误会,怕你胡思乱想才没有说。主要的,是觉得没有必要去说,如果特地告诉你,倒好像我跟她有事似的。”

紫薇眼前,立刻浮起那个画面,月光映着白雪,钟鼓伴着梵唱,松枝掩映,雪压重檐……一个像晴儿那样的才女,一个像尔康这样的才子,并坐在长廊下,畅谈终夜!那个有雪有月的夜!那个有诗有词的夜!那一夜,必然镂刻在两人内心深处吧!紫薇的心跳加快,声音冰冷:

“在回廊下看雪看月亮,谈了整整一夜。你说,这不算‘过去’!我一再追问你,你都不要告诉我,我们之间,还有真诚吗?那一夜之后,你和她在宫里,在老佛爷的聚会里,总会遇到吧?眉尖眼底,都没有任何交会吗?”

尔康怔了怔,有些生气了:

“你不要这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好不好?我心目里的紫薇’是个温柔如水、宽宏大量的女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心眼?”

紫薇睁大眼睛,痛楚地看着尔康,声音里,再也没有平时的冷静:

“现在,你发现了,我不温柔,我不宽宏大量!我小气,我斤斤计较,我小心眼!我不值得你爱,不值得你娶,你去娶晴儿吧!你既然已经把我看低了,我宁愿从你生命里退出!”

尔康大大地震动了,盯着紫薇:

“你讲真的还是讲假的?”

紫薇眼前,只有那个“月夜”,那个让她心痛的“月夜”!她愤愤地说:

“你走吧!我不要再听你,不要再被你骗!你好好地待金琐,不要再说不要她的话,你已经欠了一大堆的债,如果还想摆脱金琐,我恨你一辈子!”

尔康一听,紫薇俨然已经扣实了他和晴儿的罪,现在,还拉扯上金琐!他百口莫辩,就气了起来,大声地说: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招惹了晴儿,我招惹了你,我又招惹了金琐……好像我是一个到处留情的浪荡子!你这样误会我,哪里像我深爱的那个紫薇?哪里配得上我这一片心!”

紫薇被大大地刺伤了,声音也大了:

“我是配不上!所以我不想高攀了,行吗?”

尔康气得脸色苍白,心里堵着千言万语,一句也说不出来。为了她,和乾隆争辩,为了她,几乎和整个宫廷作战,她居然如此轻易说出“从你生命里退出”这种话!他傲然地一仰头,大声说:

“行!”

尔康掉头就走,冲出门去,砰然一声,把门锁上了。

紫薇崩溃了,用手蒙住脸,心碎地哭了。

房门一开,小燕子和金琐急急地跑了进来。金琐慌乱地喊:

“小姐!小姐!怎么回事?尔康少爷脸色发青,头也不回地走了!你们谈得不好吗?吵架了吗?”

紫薇只是哭,一语不发。

“喂!你们到底怎么了?”小燕子问。

“我们结束了。”紫薇哽咽着。

金琐着急起来:

“什么叫做结束了?你是皇上指给尔康少爷的,怎么结束?”“皇阿玛也有管不着的事……”紫薇抬起泪眼,看小燕子和金琐,“如果你们对我仁慈一点,请你们不要再对我提他的名字!”看到金琐,她的心更加痛楚纷乱,可怜的金琐,她该怎么办呢?“金琐,你还是可以跟着他!”

金琐心慌意乱地喊:

“你说些什么?你不跟他,我怎么跟他?我是你的丫头呀!”就抱住紫薇,拍着哄着,“小姐,什么都别说了,你现在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算数!等到气消了,我们再谈,啊?”

紫薇搂着金琐,不禁泪落如雨了。

小燕子看着她们这样,眼圈也红了,心里好难过。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小燕子和金琐,不知道如何劝解紫薇,永琪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尔康。

“怎么闹得这么严重嘛!你不是比我沉得住气吗?姑娘家的心思,你不是比我懂吗?你记不记得采莲的事件?那不过是我们在路上援助的一个姑娘,小燕子就气得拿石头砸我的脑袋!那次,你和尔泰还都说我不对!现在,你弄了一个晴儿,虽然不是你招惹的,但是,居然论及婚嫁,你要紫薇怎么受得了?她和你说几句重话,就是吃醋嘛!你不让着她,安慰她,还跟她真生气?”永琪振振有词地埋怨着。

“我当然真生气!”尔康气呼呼地喊,“她跟我这样走过大风大浪,还这么没有默契!算什么知己?怎么共度一生?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全是废话!”

“你实在不能怪紫薇呀!你的事情也真多,以前一个塞娅,还好尔泰挺身而出,给你解围!现在又来一个晴儿,谁还能帮你解围呢?你要紫薇怎样?心平气和、温温柔柔、欢欢喜喜地接受晴儿吗?”

“不是!我也不要接受晴儿呀,我一直不要呀!”尔康愤愤不平地说,“紫薇应该了解我,应该跟我站在同一战线,来为我们的未来奋斗,不是和我吵架,派我的不是!我已经好话说了一大车,她还是这样误解我,我怎么能不气呢?”

永琪在屋子里兜圈子,想办法,往尔康面前一站,说:

“听我说!后天就是十五,皇阿玛允许她们两个出门。我去跟小燕子说好,要她鼓动紫薇,一起出门去看蒙丹。到了会宾楼,你找个机会,跟她好好地谈,把误会通通解释清楚!怎么样?”尔康一甩头:

“我不要解释!她既然说得出‘从我生命里退出’这种话,我还低声下气,为我没有犯过的错误认错……我也太没骨气了!太没男儿气概了!爱得这么辛苦,我也不如退出!”

“我不管你怎样,反正,后天我们去会宾楼,随你去不去!”

尔康大声说:

“会宾楼我当然要去,我是去看蒙丹,和紫薇没有关系!”

紫薇和尔康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去会宾楼那天。两人自从吵了架,就没有再见面。尽管一个是夜夜不眠、泪湿枕巾,另一个是坐立不安、长吁短叹,两人却都坚持着,谁都不愿意向对方讲和。

这天,小燕子、紫薇、金琐都依照乾隆的提议,穿了男装,来到会宾楼。三个姑娘,齿如编贝,肤若凝脂,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穿了男装,怎样也不像男人,更加显得俊秀飘逸,引人注目。来的时候,大家虽然共乘一辆马车,气氛却低极了。尔康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紫薇一路上,也一句话都没说。小燕子看到尔康始终不低头,代紫薇气呼呼。金琐心事重重,看着尔康,一肚子狐疑,也是一句话不说。永琪看大家这样,满心无奈,更不知道说什么好。幸好,这段路不长,沉默中,大家到了会宾楼。

柳红惊喜地迎了过来,喊着:

“小燕子!你们终于来了!有人已经等得快要发疯了!”说着,就指指墙边。

大家看过去,只见蒙丹已经落发,穿着一身满人的服装,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喝闷酒,神情寥落。

小燕子立刻跳到蒙丹面前。

“喝酒啊?我也要喝!”

柳青一迭连声地喊:

“小二!添碗筷!把店里最好的酒菜都拿来!”

蒙丹看到大家,整个人就活了过来,跳起身子说:

“你们总算来了!有没有东西带给我?”

“你也太性急了吧!”永琪打量蒙丹,“嗯,这身打扮,我看起来顺眼多了!”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紫薇非常沉默,脸色苍白。尔康也非常沉默,脸色阴郁,彼此连眼光都不接触。金琐不住地看紫薇,又看尔康,急在心里。

店小二忙忙碌碌,酒菜纷纷端上桌。蒙丹看到店小二退下,就急急地问:

“你们跟含香说了吗?那个‘大计划,要什么时候执行?我觉得越早越好,这样悬着,我的日子简直过不下去!”

小燕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看信吧!”

蒙丹急忙展信阅读,脸色越看越苍白。看完,就跳起身子喊:

“不!这样不行!”

永琪看他读完了信,立刻把那张信笺拿过来,细心地撕成粉碎,说:

“你坐下,不要引人注意!依我看,你只有暂时按兵不动,照含香的意思试试看!紫薇说,一切并非不可能。如果事情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我们就立刻实行‘大计划’!所以,有关计划的一切安排,我们还是一件一件地去做!”

蒙丹看着紫薇,心里有几百个问题要问,急切中,只问了最关心的一个:

“她好吗?”

紫薇一抬眼,不知怎的,竟然滚出两滴泪。

才坐下的蒙丹,又猛然跳了起来,脱口惊呼:

“她不好!”

“怎么回事?这样沉不住气,还能成大事吗?”柳青把蒙丹的身子按住,看紫薇,纳闷而关心地问,“紫薇,你哭什么?”尔康很快地看了紫薇一眼,那两颗泪珠,绞痛了他的心,却仍然负气转开头。

紫薇马上拭去泪水,哽咽着说: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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