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第16章·

接下来的三天,小燕子、紫薇、尔康、尔泰、永琪全部都在赶工,抄写《礼运大同篇》。乾隆的“一百篇”,把大家忙坏了。连金琐、明月、彩霞这些会写字的丫头,都被抓来帮忙。深更半夜,漱芳斋灯火通明,人人在写《礼运大同篇》。

可是,这些丫头写得实在太糟了。紫薇检查大家的成绩,真是不忍卒睹。

“明月,你不用写了!”紫薇叹口气。

“阿弥陀佛!”明月喊。

“彩霞,你也不用写了!”紫薇又说。

“谢天谢地!”彩霞喊。

“金琐,我看,你也算了!不用写了!”

“我去给你们做消夜!包饺子去!”金琐如获大赦,逃之夭夭了。

小燕子立刻停趣÷阁,满脸期待地看着紫薇说:

“你看我写的这个,大概也过不了关。我觉得,我也不用写了!”

紫薇拿起小燕子那张“鬼画符”,认真地看了看。

“不行!随便你写得多烂,你得写下去!皇上只要看了我们的字,就知道你有帮手!他会问你,哪一张是你写的!你非多写一点不可,你的‘真迹’越多,过关的希望就越大!赶快振作一点!写!写!写!”

“啊?非写不可啊?”小燕子脸拉得比马还长。

“非写不可!”

“这个‘鱼家瓢虫’怎么那么多趣÷阁画?”

“什么‘鱼家瓢虫’?”紫薇听得一头雾水,伸头一看,不禁叫了起来,“那是‘鳏寡孤独’!我的天啊!”

“你别叫天了!这些字,我认得的没几个!是谁那么无聊,写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伤脑筋,做苦工!写这个一百遍,能当饭吃吗?能长肉吗?能治病吗?真是奇怪!”小燕子说着说着,一不小心,一大团墨点掉在纸上,“哎呀!这怎么办?”

紫薇看看,把那张拿过来,撕了。

“喂喂!我写了好半天的!”小燕子急抢。

“弄脏了,就只有重写。”再拿起小燕子写的另一张,看看,又撕了。

“你怎么把我写的,都撕了呢?我一直写,你一直撕,我写到明年,也写不了一百张!”小燕子大急。

“那张实在写得太难看,皇上看了一定会生气,只有重写!”说着,又看一张。

“你别撕!你别撕……”小燕子紧张兮兮地喊。

话没说完,紫薇又撕掉了。

小燕子大为生气,嚷着:

“你怎么回事嘛?你的字漂亮,我的字就是丑嘛!你拼命撕,我还是丑丑丑!”

“你丑丑丑,你就得写写写!你快一点吧,再不写,就来不及了!”

小燕子一气,伸脚对桌子踹去,嘴里大骂:

“什么玩意嘛!哎哟!”没料到,踢到桌脚,踢翻了趾甲盖,痛得跳了起来。

“你怎么啦?”

小燕子苦着脸,抱着脚,满屋子跳。

小燕子交卷的时候,脚还是一跛一跛的。

“皇阿玛!我来交卷了!”

乾隆抬头,惊愕地看着小燕子。

“你的脚怎么啦?”

“我好惨啊!”小燕子哀声地说,“早知道,给您打二十大板算了!毕竟,二十大板噼里啪啦一下子就打完了,只有一个地方会痛!这个字,写了我三天三夜,写得手痛头痛眼睛痛背痛,最糟糕的还是脚痛,痛得不得了!痛成这样子,还是写得乱七八糟,我管保,您看了还是会生气!”

“你写字,怎么会写到脚痛的呢?”乾隆惊讶极了。

“因为一直写不好,紫薇说,这张也不能通过,那张也不能通过,拼命叫我重写,我一生气,用力踹了桌子一下,没想到,桌子那么硬,把脚趾甲都踹翻了!”

乾隆瞪着小燕子,见小燕子说得凄凄凉凉,诚诚恳恳,真是啼笑皆非。

“拿来!给朕看看!”乾隆伸手。

小燕子便做贼心虚地、胆怯地把作业呈上。

乾隆一张张地翻看着,只见那一张一张《礼运大同篇》,有各种各样的字体。有的娟秀,有的挺拔,有的潇洒,有的工整……只是,最多的一种,是“力透纸背,墨汁淋漓,忽大忽小,不知所云”的那种。乾隆心里有数,越看,脸色越沉重。

小燕子看着乾隆的表情,就知道不妙,一副准备被宰割的样子。

“你有多少人帮忙?老实告诉朕!”乾隆头也不抬地问。

“能帮忙的,都帮忙了!可以说是‘全体总动员’了!尔康、尔泰、永琪都有。连明月、彩霞、金琐都被抓来帮忙。可是,她们实在写得太烂,紫薇说不能用!”小燕子倒答得坦白。

“那些是你写的?”

“不像字的那些,就是我写的!像字的,漂亮的,干净的……都不是我写的!”

乾隆抬眼盯着小燕子:

“你倒爽快!答得坦白!”

“皇阿玛那么聪明,我遮掩也没用!紫薇说,只要皇阿玛一看,就知道我有帮手,逃都逃不掉,叫我不要撒谎!”

“哦?你不只有帮手,原来你还有军师!”乾隆看到一叠作业中,屡屡出现一种特别娟秀的字迹,不禁注意起来,抽出那张,问,“这是谁写的?”

“紫薇!”

乾隆一愣,仔细地看看那张字,沉吟。

“是那天被打的紫薇?”

“是!”

乾隆有点诧异,但,随即搁下,抬头严肃地看小燕子,声音蓦地抬高了:

“为什么找人代写?朕说过你可以找人帮忙吗?”

“可是……可是……您也没说不可以啊!您要我写这个一百遍,我觉得还是打二十大板来得干脆!”小燕子鼓勇说。

“好!现在你告诉朕,你写了这么多遍,它到底在说什么?”

小燕子深呼吸了一下,在肚子里默念了几遍,正色说:

“这《礼运大同篇》,是孔子对这个社会的一种理想境界,它的意思是说,天下是大家的,只要选出好的官员,大家和和气气,每个人能把别人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别人的儿女当成自己的儿女,让老人啦,孩子啦,孤儿寡妇都有人照顾!不要贪财,不要自私,那么,我们睡觉的时候可以不要关门,阴谋诡计都没有了,土匪强盗也都没有了!这个世界就完美了!”一口气说完,吸口气,看着乾隆。

乾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小燕子,惊奇不已。

“是谁教你的?纪师傅吗?”

“是紫薇啦!”小燕子笑了,“她说,讲得太复杂,我也记不清楚,这样就可以了!”

乾隆惊愕,这已是小燕子第五次提到“紫薇”的名字,他不能不注意了。

“这个紫薇,她念过书啊?”

“当然啊!念书,作诗,写字,画画,弹琴,唱歌,下棋……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武功!”小燕子两眼发光,真心真意地、崇拜地说。

乾隆听到有这样的女子,感到非常好奇。可是,小燕子的话,不能深信。他想了想,对小燕子瞪瞪眼睛。

“好了!算你运气!字虽然写得乱七八糟,讲解得还不错,朕就饶了你!以后,你再胡闹,朕还会罚你写字!下次罚的时候,不许有人帮忙,全体要你自己来!”

小燕子呆了呆,叹了一口长气。

“这下我完了!希望孔老先生不要再折腾我,少说点话,少写点文章,使小燕子手也不痛,头也不痛,眼耳口鼻都不痛,是谓大同!”

“你在叽里咕噜,念什么经?”

“回皇阿玛!没有念经,只因为写了太多遍《礼运大同篇》,说话都有一点‘礼运大同式’!夜里睡觉,梦里都是‘天下为公’‘是谓大同’!”

乾隆失笑了,觉得终于找到治小燕子的办法了,心里不禁十分得意。

乾隆真正注意紫薇,还是因为皇后的缘故。皇后对于那个漱芳斋,似乎兴趣大得很;对于管教小燕子,似乎兴趣更是大得很。在乾隆面前,说东说西,每次都带着火气。

“皇上!这个小燕子,如果您再不管教,一定会出大事的!”

“你跟小燕子的冲突,真是永不结束啊!这宫里嫔妃那么多,每个都称赞小燕子,为什么你一定要跟她作对呢?”乾隆皱眉。

“我不是和她作对,而是必须让后宫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您难道没有听到,宫女们,嫔妃们,都在窃窃私语吗?”

“私语什么?”乾隆困惑。

“大家都说,小燕子和五阿哥之间,有些暧昧!”

乾隆一震,这句话听进去了,眼神立刻注意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不堪入耳的话传出来?是谁在造谣言?”

皇后深深凝视乾隆:

“恐怕不是谣言吧!臣妾那天,亲眼目睹,五阿哥、尔康、尔泰都在漱芳斋,一屋子男男女女,毫不避嫌!听说,那漱芳斋夜夜笙歌,常常主子奴才,醉成一片!”

“有这等事?”乾隆心中,浮起了阴影。

“臣妾绝对不敢造谣!想这后宫,本来就是臣妾的责任!如果出了什么不名誉的事,会让整个皇室蒙羞!皇上不能不察!”

“朕知道了!”乾隆不耐地说。

皇后还想说什么,乾隆一拦。

“朕知道你为了后宫的清誉,非常操劳!朕劝你也休息休息,不要太累了!有些事,只要不伤大雅,让它去吧!像是前几天,你在漱芳斋,教训了两个奴才!其实,奴才犯错,要打要骂,都没什么关系,可是,那两个丫头,偏偏是令妃赏赐给小燕子的!你这样一打,岂不是又挑明了和令妃不对吗?”

皇后一听,才知道小燕子已经先告了状。而乾隆却一面倒地偏向小燕子,不禁怒不可遏。

“原来皇上都知道了!那么,皇上也知道尔康、尔泰和五阿哥动手的事了!”

“不错,朕都知道了!朕已经告诫过永琪和福家兄弟,也惩罚过小燕子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朕想,小燕子心无城府,虽然行为有些离谱,心地却光明磊落!后宫那些三姑六婆,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喜欢搬弄是非!你听在耳里,放在心里,也不必太认真了!”

皇后气坏了,张口结舌。

乾隆看看她,想想,又说:

“朕也知道,尔康尔泰和永琪,情同手足,这是永琪的福气!他们和小燕子感情好,又是小燕子的福气!朕不愿用很多教条,很多无中生有的罪名,把这种福气给打断了!小燕子的操守,朕信得过!永琪,朕也信得过!至于尔康尔泰,更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小燕子真和他们走得近,朕便把她指给他们兄弟之一!不过,朕还想多留小燕子两年,所以,走着瞧吧!”

皇后忍无可忍地抬高了声音:

“皇上!你如此偏袒,只怕后宫之中,会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来日大祸,恐怕就逃不掉了!”

乾隆大怒,一拍桌子:

“放肆!你会不会讲一点好听的!”

“自古忠言逆耳!这个小燕子,来历不明,粗俗不堪,没有一个地方像皇上!明明是个假‘格格’,整个故事,大概都有高人在幕后捏造导演!皇上,你如此英明,怎么偏偏对这件事执迷不悟呢?”皇后越说,声音越大。

乾隆怒极,脸色铁青,重重地一甩袖子,喝道:

“住口!朕不要再听你的‘忠言’了!‘幕后高人’,你是指谁?令妃吗?你心胸狭窄,含血喷人,还跟朕说什么‘忠言逆耳’!你身为皇后,既不能容忍其他妃嫔,又不能容忍小燕子,连五阿哥和尔康尔泰,你也怀着猜忌!什么叫高贵典雅,与世无争,你都不知道吗?你让朕太失望了!”

皇后被骂得踉跄一退,抬头看着乾隆,又气又委屈又感到侮辱,脸色惨白,知道再说什么,乾隆都听不进去,只得跪安,匆匆离去了。

乾隆用几句话,堵了皇后的口,可是,自己心里,却不能不疑惑,尤其那句:

“听说,那漱芳斋夜夜笙歌,常常主子奴才,醉成一片!”

所以,这晚,夜色已深。乾隆批完了奏章,想了想,回头喊:

“小路子,你给朕打个灯笼,不要惊动任何人,朕要去漱芳斋走走!”

“喳!要多叫几个人跟着吗?要传令妃娘娘吗?”

“不用!就这样去!到了漱芳斋,也别通报,知道吗?”

“喳!”

夜静更深,万籁俱寂。漱芳斋的大厅里,几盏灯火,透着幽柔光线,一炉熏香,飘飘袅袅,氤氤氲氲地缭绕着一室檀香味。紫薇正在抚琴而歌,歌声缠缠绵绵,凄凄凉凉,穿过夜空,轻轻地荡漾在夜色里。

乾隆只带着一个人,悄悄来到漱芳斋。

果然,隐隐有歌声传出。

乾隆神色一凛,眉头微皱。

漱芳斋的大厅里,紫薇浑然不觉,正唱得出神,金琐在一边侍候着,小燕子在打瞌睡。其他的太监宫女,都早已睡了。

金琐推推小燕子,低声说:

“大家都睡了,你也去睡觉吧!我陪着她!”

“我不困!我喜欢听她唱!”小燕子蒙蒙眬眬地说。

紫薇唱得哀怨苍凉: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

山水迢迢路遥遥。

盼过昨宵,又盼今朝,

盼来盼去魂也消!

梦也渺渺,人也渺渺,

天若有情天也老!

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风雨潇潇愁多少?

漱芳斋外,乾隆被这样凄婉的歌声深深地吸引了,不禁伫立静听。

紫薇唱得专注,乾隆听得专注。紫薇唱得神往,乾隆听得神往。紫薇唱得凄凉,乾隆听得凄凉。紫薇唱得缠绵,乾隆听得震动。

紫薇唱完,心事重重,幽幽一叹。

窗外,也传来一叹。

小燕子睡意全消,像箭一般快,跳起身子,直射门外,嘴里大嚷着:

“你是人是鬼?给我滚出来!半夜三更,在我窗子外面叹什么气?上次没抓到你,这次再也不会放过你了!滚出来!”

小燕子砰的一声,撞在乾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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