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的三天,遥远还在艰难地与生物钟抗争,毕竟要把一个暑假里日夜颠倒的作息调整过来是非常困难的,这天清早睡到十一点起来时,赵国刚与谭睿康都不在,出门去了。
遥远有种被抢了父亲的不爽,看到桌上纸条时知道他们中午不会回来了。
应该去考试……祝他一切顺利,过几天回来就拎包入校,遥远躺在沙发上跟他的好友齐辉宇打电话,顺便抱怨几句他的堂表哥。
“嗯,他们那边就是这样吧。”遥远说:“也挺悲哀的,念完小学去读个初中,娶老婆,盖房子,下地种田,养鸡养猪,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要不是他爸去世,到城市里来谋生,估计他一辈子就呆在农村里了。”
齐辉宇在电话里笑道:“他来你家闹笑话了么?我家上回亲戚来过就闹笑话了。”
遥远道:“还行,挺聪明的。”
齐辉宇说了个他家乡下亲戚过来做客,把他妈的电水壶搁在煤气炉上煮,煮得底部胶全融化了的事,遥远和辉宇大笑了一通,又聊了几句班上女生的八卦,才各自挂了电话。
遥远无聊地翻通讯录找人对寒假作业的答案,这次是戴着厚瓶底眼镜的林子波。
对完答案,林子波问道:“你的远房亲戚怎么样了?”
遥远把先前对齐辉宇说的话又朝林子波倒了一次,林子波说:“他们学习进度可能跟不上这边的教育。”
遥远道:“连英语都是用的人教版,我爸应该去给他联系技校了,学门手艺饿不死人。抠鼻发下来的那张附加题小卷子你做了吗。”
抠鼻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没事喜欢用拇指抠鼻孔,遂被起了这外号。
林子波也没做完,约好交作业当天带出来给遥远抄,门铃响,遥远挂掉电话去开门,赵国刚与谭睿康回来了。
“怎么样?”遥远问道。
赵国刚道:“过了,你哥表现很不错,九月二号开学。去换衣服,出去吃顿饭,买点东西。”
谭睿康笑了笑,赵国刚道:“上学后英语要抓紧,不会的问小远。”
谭睿康连连点头,赵国刚又道:“留一级关系不大,正好互相照顾……”
遥远在里面听见,问:“念哪间?吃过饭一起去看看吧。”
赵国刚:“不用了,三中,联系过你们副校长,周一直接去上课就行。”
遥远:“!!!”
“三中?!”遥远难以置信道,他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就跟做梦一样,蹙眉道:“你……谭睿康!你就这样进三中了?”
赵国刚微有不悦道:“他要留一年级,下来和你一起念初三,明年你俩一起参加中考。”
遥远整个人就快炸了,把谭睿康当透明人,问道:“哪个班?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赵国刚道:“一班,你们的尖子班。”
遥远:“这不……这……”
赵国刚抬头看着自己儿子,遥远差点就把“这不行”脱口而出,开什么玩笑!南国小升初,初升高,全是在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上了三中的尖子班就等于一只脚迈进重点本科的门槛,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凭他?!
“这太……”遥远及时刹车,改口道:“太厉害了。”
遥远的脸色阴沉下来,回去换上衣服,出来穿鞋,赵国刚知道儿子好胜心强,妒忌心犯了,但当着谭睿康的面总不能教训他,脸色也不太好看,只得找了点别的话朝谭睿康岔开去。
遥远躬身穿鞋,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谭睿康学习有那么好?三中不设插班的入学考试,是爸爸先带着他去级组长那里做了张试卷,再到副校长家里坐了会儿。遥远想起当年小学升初中那会赵国刚说得很清楚,考不上就去普通中学垫底算了。
遥远拼了命的死读,最后还是差了几分,当然赵国刚去找教育局的朋友开了张条子,还是把他塞进去了,过后遥远才知道,赵国刚还出了三万的择校费。
遥远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挫折,意识到人不能一辈子靠老爸,上初中后便刻苦念书,终于有点成绩,足够洋洋自得的时候,一个这么不起眼的谭睿康竟然也被塞进去了,还和自己同班!
赵国刚出了多少钱?
遥远穿好鞋子,起身跟着赵国刚出去,在电梯忽然问道:“爸,你出了择校费么?现在几万进一班了?还是三万?”
赵国刚又被自己儿子算计了一道,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遥远问完就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按钮,知道赵国刚完全无法回答。
答三万择校费吧,谭睿康就在旁边。
答没有吧,赵国刚好歹要照顾自己儿子心情,况且想也根本不可能,遥远对自己的母校简直是知根知底。
谭睿康吓了一跳,问道:“姑丈,什么东西,什么费?”
赵国刚沉声道:“目前还没定,看他中考的成绩。”
“哦。”遥远冷冷道。
谭睿康脸色有点不知所措,他听到一个天文数字,却不知里面有什么玄机,而且遥远与赵国刚的气氛有点僵,电梯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遥远无数次地听过他爸的钱就是他的钱这个道理,赵国刚家那边的亲戚有许多人告诉过他,要看好他爸,别被人骗了钱。赵国刚没有续弦,遥远也不可能愿意多个后妈,他的独占欲不是一般的强,谁霸占他爸都不行,他们父子的钱也不能给外人花。
赵国刚去开车,谭睿康小声问道:“遥远,择校费是什么?”
遥远善意地说:“没什么,恭喜你,哥,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
谭睿康眉头拧成一个结,赵国刚把车开过来,带他们去吃午饭。顺便聊几句关于新学期的事,要去给谭睿康买新的书包与文具,衣服鞋子,办公交卡。
遥远一句话不说,坐在副驾驶位上,倚在车窗边看外面的烈日,在想谭睿康是不是赵国刚私生的。
“你爸爸带你来那年。”赵国刚说:“小远才两岁,你四岁。”
谭睿康的眉头暂时舒展开了些,说:“我都忘了。”
赵国刚道:“当时这里坑坑洼洼的,还是开发区,现在已经是市中心了。小远的妈让你爸爸来做生意,刚开始改革开放……原野的股票一股三块钱,最高的时候涨到一百多。”
谭睿康说:“我爸他当年为什么不来?”
赵国刚道:“他说老家两老没人照顾,小远的外公住不惯城市,家里的田也没人打理。”
“现在呢,田都租出去了?”遥远道。
赵国刚道:“现在你母舅家没多少人种田了,可能再过几年,能发展点旅游业……一眨眼就这么多年了。”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赵国刚说:“你睿康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喜欢得不得了,抱着你亲个没完……”
遥远脸上泛起红晕,愤恨地说:“别提这些行不行?”
谭睿康哈哈大笑,说:“姑丈,我都忘了。”
赵国刚想起去世的妻子,声音温和了很多,又说:“睿康还舍不得走,说要弟弟要弟弟。”
谭睿康唏嘘道:“我妈妈那时已经不在了,她以前说过给我生个弟弟。”
赵国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挂档踩油门,说:“小远的妈妈和你爸爸虽然是表兄妹,小时候感情却最好,小远,你和你哥哥也要好好相处,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