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感觉自己被她推开了,面色顿时黑了下去:“什么叫你别管了?非要这么生分?”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遇叹气,“钱够了。”
“小珂早上过的危险期,后面的情况还不好说,等医生给治疗方案。”
江随听的微愣:“她怎么了?”
陈遇吃掉最后一块馒头,哽在嗓子眼,难受的她想哭:“被车撞了。”
江随惊出一身冷汗。
那长马尾每天都跟他的小陈同学有说有笑,两人关系很要好。
昨天放学还说什么要一起去买水粉纸,试试跟素描纸有多大区别,就约的今天下午放学。
人世无常。
医院大门口有车辆进进出出,制造出的杂音流不到树底下。
这一块像是独立出来,成了个小世界。
世界里就两个人。
正值青春年少,卡在青涩跟成熟的那个小缝里面,未来还未来,此时各有心思。
江随瞥了眼眉心紧蹙,气色很差的女孩,最好的朋友恐怕不只是不小心出车祸,背后还有一些事。
这跟江随没关系,他不会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况且小陈同学也不方便说,她不是那种在背后议论别人是非的人。
江随看看手表,上午他也不打算回画室了:“胃难不难受,还吃东西吗?”
陈遇摇头。
江随凑近看她,看了两三分钟,低声道:“小陈同学,过了一夜,你苍老了。”
陈遇没有领会他调侃后的关心。
江随叹了一声:“我去给你买点喝的,好不好?”
陈遇有些走神。
江随把她头上的一片枯黄叶子拿下来,捏在指间:“在这里等我。”说着就出了医院大门。
画的事儿全抛到脑后了,眼下当务之急是照顾小姑娘的心情。
这么脆弱的模样,他有一点无措。
陈遇在想小珂,上个月她提起有关高中搭建感情的话题,自己就有了怀疑。
前不久小珂又露出不想回家的样子。
陈遇的怀疑更重了些,可还是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昨晚接到电话之前,她都是那么想的。
小珂爸妈都是高材生,文化人,他们一起携手走过知青岁月,见证新时代的来临,吃了很多苦,从高中一步步走到的今天。
二胎都生了,现在快要一百天。
还是出了事。
挺乱的,比陈遇想象的乱多了。
陈遇没想到小珂爸妈早就离婚了,怕影响到她学习,就瞒着她,想等她明年高考完再摊牌。
最震惊,最离谱,最滑稽的是,当妈妈的有新的对象了,孩子就是对方的,另一半想要她快点跟前夫划清界限,带着他们的孩子过小日子。
当爸爸的,在为自己现在的一段爱情发愁,对象是去年教过的学生,年轻貌美的大好年华跟了他,两人吵架的原因跟前妻是同一个。
他们如今的感情归属,都希望他们彻底脱离彼此,隔断的干干净净。
这些都是陈遇听他们吵架知道的。
就在医院走廊上吵,带过来的小婴儿哇哇的哭,那画面是人生百态一角。
那两个人明面上是为了女儿留在原地,忍气吞声,一再委屈自己,其实各有各的轨迹,各自都走远了。
所谓的为她好,实际是一种难以估量的伤害。
就像小珂昨晚放学回家,无意间撞见了真相,情绪失控,跑出去让车给撞了,这样的伤害。
陈遇把手心抠出层层叠叠的引子,浑然不觉得疼。
小珂是来找她的。
那条路离她家不远了,就差一个路口。
陈遇弯了腰,双手抱住膝盖,脸埋进了臂弯里面。
后半程的集训生活,小珂顾不上了。
画不了画,考不了试,复读一年,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机关一样。
一个节点出了问题,后面的都会有影响。
往前走的人生路上,有着太多太多的意外,猝不及防,又不可避免。
摊上了,除了接受,没第二个选择。
陈遇红了眼眶。
头发被按,耳边是少年带着粗喘的声音:“哭了?”
“没有。”她翁翁的说。
江随跑着去,跑着回来的,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额角有点湿汗,他抹了把脸,拉开外套脱下来。
“帮我拿一下。”
话这么说着,外套已经搭到了女孩的头上。
陈遇忽然被一股熏香笼罩,先是一愣,而后是铺天盖地的不自在,她抓住外套一扯,脸从臂弯里抬起来,重见天光,以及少年温柔的目光。
怔忪了下,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温柔不见了。
错觉一般。
江随把一瓶老酸奶递过去。
陈遇没接。
“我们小陈同学娇气。”江随将吸管抵进老酸奶的瓶口,再递给她。
陈遇抱着他的外套,蔫了吧唧:“不想喝。”
“稍微喝点。”江随把酸奶往她怀里一塞,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才买的纸巾,沿着边缘线撕开:“照镜子没,眼睛都肿了,这样还说没哭。”
陈遇咬住吸管,喝了一口酸奶:“我很慌。”
江随手上的动作顿住。
“你懂那种感觉吗?算了,你不懂的好,这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陈遇垂着眼睑,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藏在摇曳的树影里:“昨天还好好的,都好好的。”
“我跟小珂约好了,不考统招,只报t城美院的单招,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考试,我还没坐过火车,没有出过c城,她也没有,我们要坐十个小时出头的绿皮车,去t城的只有那一班,我们都在存钱,打算多买些吃的路上吃……”
江随拿着纸巾,认真听女孩的语无伦次,想说你最好的朋友因为意外失约了,还有我,我不会失约的,我陪你。
不就t城美院吗,陪你上。
对了,那破学校美术生的文化课分数线是多少来着,去年的他有查过。
好像要求很高。
操……
文化课老子拼了就是。
女孩说完了,江随侧过头,一瞬不瞬看她:“还报那个美院吗?”
陈遇眼里含泪,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江随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故作嫌弃:“擦擦吧,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脏死了。”
“怎么可能,我又没哭。”
陈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
江随“啧”了声:“我的小陈同学,仙女包袱这么重的吗,你什么丑样我没见过。”
陈遇绷着脸:“滚。”
后脑勺的头发被摸,饱含了生疏的安抚意味,她眼里的泪再也兜不住,断线的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滚落。
江随把他的小仙女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轻轻拍着她起伏颤动的后背。
“不哭啊,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