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思哈欠连天,困得不行。
原木画室很严,甭管你画的什么样,都不准迟到早退,要是被逮到了,呵呵。
别的画室可他妈松了,不会让你一天必须交三张画,一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也不会按照分数排小画室。
平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更没有什么请假,哪像原木,这么多破事。
谢三思抹掉眼里的一大泡泪花,坐月子似的揣着袖筒,往墙里一窝:“随哥,要不要让老赵给你改改?”
“改毛线。”
江随把画板背过去,靠墙放:“画完了都。”
改了,那能是自己画的?
“你这画不是要珍藏的嘛,让老赵改改,能更像……”
谢三思的声音在把画板翻过来时,戛然而止,他倒吸一口气。
卧槽,这是画的?照片吧根本就。
画上的女孩五官立体,眉眼间蕴着高山流水,一双眼睛太有神韵了,十分的灵动。
线条不算多,就在形上面勾了勾,主要是擦出来的。
虚实拉的很开,该虚掉的虚掉了,该突出的突出来了,画风既柔美又鲜活。
谢三思还是头一次见到随哥画这种风格。
跟往常的都不同。
“靠靠靠,一模一样。”
谢三思脸快贴到画纸上了,满脸惊叹的张了张嘴:“真的一模一样。”
他看看真人,看看画,摇头咂嘴:“随哥牛逼。”
江随转转手上的铅笔。
家里的画室放着一堆,速写,素描什么的,油画都有,他画的多了,女孩的模样全刻在脑子里,记在笔下,能有什么难度。
“咦。”
谢三思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陈遇今晚基本都是看的虚空,眼神呆滞,神游四方中。
可是画上的她……
像是在注视着看画的人,眼里水润清澈,眉梢有温情缱绻。
那是一种无声胜有声的亲密感。
“随哥,你这不是在写生,是默画吧你。”
谢三思嘿嘿笑:“陈遇哪有画上含情脉脉的眼神。”
江随:“……”
谢三思想到什么,娃娃脸上写满八卦的兴奋:“她用这眼神看的你啊。”
江随愣了愣,拿走自己的画板,垂眸看画,神情一时不明。
谢三思正要说什么,就见他随哥突然把画板撂一边,快速去看其他人的画。
挨个看了一圈回来,抄起画板,弯下腰,额头抵着画,不动了。
江随没有默写。
画上女孩的眼神,不是他想象出来的,是她跟他对视时的那一瞬。
从落笔到收笔,他都没想那么多。
江随的喉头干涩的滚了滚,低低的笑了起来。
笑得肩膀直抖。
“操……”
他的肾上腺素急速上升,心脏剧烈跳动:“我操。”
谢三思瞟到了眼,惊悚的隔着衣服,狂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疯了疯了疯了。
“我擦,随哥,于祁他……”
谢三思正说着,江随就抬起了头,周身气息瞬间从春到冬,寒风扑面,暴雪将至。
陈遇看着前面,没在意向她走近的于祁。
估计是哪里画的不满意,又找不出问题,纠结上了。
于祁的确是那么回事。
今晚这副写生的完成度很高,可他就是不满意,总觉得哪个地方没有画好。
明明周围人都说很像,他却觉得差了点。
到底差在哪?
于祁又朝椅子上的女孩走了几步,站在她的身旁,想好好观察一下她的面部比例结构,看着看着,就出现了今晚的第n次走神。
左后方忽然刺来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由不得他忽略,接着肩膀就被按住了。
“于同学,”江随笑,“你挡到我了。”
于祁想拿开肩膀上的手,没成功。
江随按着不放,看起来没用多大的力道,却能将人钳制在掌中,他还在笑,眼里森寒一片:“不好好坐在自己的凳子上,跑这儿干什么?”
于祁肩膀一阵剧痛,他轻蹙眉,面上的温润和煦慢慢褪去,暴露出很少有的冷意。
两个外形同样优秀,绘画上同样出色的少年站在对立面,气氛生硬。
赵成峰一嗓子喝道:“你俩干嘛呢?画完了是吗?”
于祁摇头,说还没画完。
赵成峰冲鸟都没鸟他的学生吼:“你画完了是吧,给于祁看看。”
江随充耳不闻。
赵成峰作势要杀过来。
江随想跟他的小陈同学说话,烦的“嘁”了声,懒懒散散瞥一眼于祁的画:“人中长了,0.1厘米。”
于祁眼皮一跳,他的视线在女孩跟自己的画上穿梭了两遍,一言不发地坐回去,拿起画板,用橡皮擦掉那部分,重新勾线条。
江随的脸色不好看。
陈遇无视其他人,动动嘴唇问:“怎么了?”
江随不想说。
谢三思大概知道原因。
于祁的画功技法没话说,形上面的把握差了点,平均在八十分以上,九十分以下。
头像写生的时候,不论男女,他都画的很好,却又能让每个看画的人清楚的知道,画跟模特哪里像,哪里不像。
这次于祁打的形在九十分以上,除了随哥,没人看出他把人中画长了。
大家都说像。
于祁能破自己的平均线,要么是突然悟了,要么是……特殊对待。
随哥就是醋了。
这会儿还有人不知死活的添柴火。
“于祁画的是最像的。”
“真的像,人中我觉得画的很好,没看出来画长了,那不就是陈遇嘛,一个样啊。”
“什么长了0.1厘米,扯几把蛋呢,肉眼怎么可能看得……”
“别说了别说了。”
画室被古怪的氛围笼着,持续了不到十秒就被于胖子打破。
“陈遇,你让我弟弟把画送你呗。”
“……”
谢三思提心吊胆,生怕随哥暴走,没想到他扭了扭脸,低头凑到女孩面前,说起了悄悄话。
当着全画室二十多人,外加一老师的面。
江随看女孩头顶的小光圈:“一会放学还画吗?”
“不画了。”陈遇说,“头有点疼。”
“那一道走。”江随转身离开。
陈遇想问他几点了,都没来得及。
谢三思挤开几个人跑上前:“姐,我随哥才是画的最像的。”
陈遇没反应过来:“什么?”
“随哥画的绝了,”谢三思说,“不信你一会自己看。”
放学的时候,陈遇想看江随的画。
之前说会在她做模特的时候,一定争取超常发挥,再把画送给她,让她当传家宝的人,现在翻脸不认账。
陈遇其实也不是非看不可,只是脑子里那根弦被谢三思的话勾着,怎么都不肯松下来,逼迫她胡搅蛮缠:“为什么不能看?”
江随避开她的视线:“没什么好看的。”
陈遇要拿他的画,他直接举高,低头俯视过来,眉头皱着,似是不耐。
“不看就不看,谁稀罕。”陈遇说完就去第一画室拿包。
江随瞪着她冷淡的背影,火蹭上来了,想发没地儿发,憋得面色一阵青一阵黑。
赵成峰的喊声传来:“江随,来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