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将薛姨妈体内毒药逼出来,须得将十二经常脉数百处穴道一一刺过,王怜花拿出数十根金针,曲指一弹针尖。这金针乃软金所制,若是没有深厚内力,根本无法使用,这时经他手指一弹,金针登时弯了,随即复回原状。
王怜花轻轻吐了口气,缓缓道:“我要下针了,接下来无论见着什么,都不可停顿,否则她毒血倒流,当场就会毙命。”
贾珂笑道:“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呢。”心念一转,又道:“等一下。”说着将王怜花的衣服放下来,笑眯眯地道:“即使一会儿有刺客闯进来,也看不见我们王公子的春光了。”
王怜花噗嗤一笑,便用金针刺入薛姨妈的周身穴道,待他刺入紫宫穴时,忽听得“扑通”一声,似是有人倒在地上,然后门外一人大叫道:“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却是薛蟠的声音,随即又响起一阵砸门之声,薛蟠在门外急道:“珂二哥,我妹妹也中了毒了你们快开门,这可怎么办啊”
王怜花手上不停,继续用针,贾珂将他抱在怀里,害怕影响他用针,不敢乱动,喝道:“先等着,怜花正在为姨妈施针,如果停下了,毒血倒流,姨妈可就必死无疑了。”
王怜花一边用针,一边说道:“让老莫烧好热水,再照着刚刚的药方,煎两服药,再拿两坛烈酒过来。”他刚刚叫的声音太大,现在声音嘶哑,不好高声说话,贾珂便隔着屋门,叫来莫管家,转达了王怜花的话。
待薛姨妈百处穴道都刺过了金针,王怜花松了口气,将金针放到一边,以清水洗净双手,贾珂将他放回床上,戴上手套,走到门前,将门闩拉开,就见薛宝钗趴在地上,脸向右偏,双目紧闭,额上脸上汗珠滚滚而下,一只手肤色如雪,一只手高高肿起,手心已经变成碧绿色,上面还有一个黄豆大小的溃烂。
王怜花先前说过,假如中毒者身上出现铜钱大小的溃烂,那么这人就已经毒入心脉,无药可救。贾珂看见薛宝钗手上的溃烂,不免暗暗心惊,他抓起薛宝钗的衣服,将她放在那张简易的小床上。王怜花一看薛宝钗的手,眉头微
微皱起,然后取了一颗丹,投入薛宝钗的口中。
这丹以十几种珍贵药材调制,服用后解毒疗伤,灵验非凡,只是调配这药丸要凑时季节,极费功夫,因此王怜花见薛姨妈中毒不深,便没有喂她吃这药,而薛宝钗中毒太久,毒药已经逼入她的五脏六腑,单纯用铜片已经无法阻止毒药流动,只得以丹的药力暂且压制“绿波香露”的毒性,然后再用金针将她体内毒药逼出来。
其实丹再难调配,也不过是小事,真正让王怜花烦恼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凝目瞧了薛宝钗半晌,见她虽然中了剧毒,脸色仍然白嫩无比,犹如奶油一般,秀美无比,他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心中酸溜溜的,很不舒服,忽然笑道:“贾珂,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出去吧。”
王怜花目不转睛地望着薛宝钗,贾珂却目不转睛地望着王怜花。他初见王怜花微皱眉头,脸上颇有烦恼之色,只当薛宝钗中毒太深,已经回天乏术了,哪想到王怜花居然让他出去,先是一怔,随即走到床前,抓住王怜花的双足,抱在怀里,笑道:“我偏不出去。”
王怜花感到身上凉飕飕的,忙用脚踢他,笑道:“她只是昏过去了,随时都可能醒来,你也不怕她看见我。”
贾珂微微笑道:“看见就看见,王公子这么在意她看见你,莫非是担心她知道你里面不穿衣服以后,你在她心里形象大损,再不好将她追到手了”
王怜花失声笑道:“谁要追她了”心念一转,已然明白贾珂的意思,大笑道:“我不想你看见她,所以要你出去,你不想我和她单独待着,所以赖着不走,还以为我对她有意思。醋坛与醋坛,果然是天生一对。”说着扬起下颏,笑眯眯的道:“你这酸溜溜的坛子,还不过来亲亲我”
贾珂坐在床上,将他抱在怀里,咬他耳朵,说道:“王公子可太谦虚了,连这么个小姑娘你都要担心,区区一个坛子哪能装得下你心里的醋意,你明明是个醋缸才是。”
王怜花见贾珂不仅不亲自己,反而诋毁起自己来,也不生气,转头在贾珂唇上轻轻一吻,然后一板正经地胡说八道:“不小了,你当年哭着喊
着要嫁给我的时候,年纪可比她小多了。”说着又拿起刀子,待薛宝钗的衣服也变成碎片后,便又取出那十二片细小铜片,用内力插在薛宝钗的十二处穴道上,将她身上常脉和奇经隔绝之后,又以金线一端系住她的手腕,另一端握在手里,轻轻一牵,薛宝钗的手心便横在王怜花面前。
此时薛宝钗手心上的溃烂已有大半个铜钱大小,王怜花用刀子在她的手心划了一道,放出毒血后,又拿出一只瓷瓶,将瓶中药粉洒在薛宝钗的伤口上,沉吟道:“他们母女皆是手碰到了绿波香露,但是一个毒在手背,一个毒在手心,实在古怪。”
贾珂道:“那咱们去瞧瞧薛蟠是不是也中毒了。”
王怜花点了点头,贾珂就将他抱起来,走到门前,王怜花推开屋门,对薛蟠道:“薛表弟,劳你伸出手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也中毒了。”
薛蟠眼见母亲妹妹纷纷中毒,模样可怖,一颗心早就害怕得碎成了十七八瓣,每一瓣隔一秒钟就指挥眼睛去看看自己的手有没有变成绿色,这时听到王怜花这么说,连忙撸起衣袖,将两只手伸了过去。
王怜花拿出一条没有用过的金线,一端系在薛蟠的手腕上,一端留在自己手里,不过须臾,又用金线系在薛蟠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略一沉吟,问道:“莫非你和姨妈、薛表妹不是一起过来的”
薛蟠大为惊奇,说道:“花二哥,你怎的看出来的刚刚我先去铺子里转了一圈,挑了两幅画当礼物打算送给你们,然后我就溜达着过来了,正巧在门口遇见的妈和妹妹,她们俩是直接从宅子过来的。”
王怜花道:“只因她们二人都中了毒,你却没有,若是你们一道来的,反倒奇怪了。”
薛蟠听他说自己没有中毒,不由松了口气,问道:“那她们是在路上中的毒了”
贾珂道:“应该是,只是我想不通,薛表妹的毒发时间为什么比姨妈迟了这么久。”
王怜花微笑道:“也许因为中毒之人年龄越大,毒发的速度就越快;也许因为姨妈先中了毒,之后薛表妹才中了毒;也许因为薛表妹先前吃了什么东西,正好抑制了毒性”
他漫不经心地说出好几
个原因来,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只因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假如下毒之人之所以给薛姨妈和薛宝钗下毒,是为了害死贾珂,他打算怎么让中毒的薛姨妈和薛宝钗害到贾珂。既然连他王大公子这样聪明绝顶的人都想不出法子来,可见那下毒之人的目标绝不是贾珂,既然不是贾珂,那人想要害死薛家,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忽听得脚步声响,原来是几名小厮又抬了两个浴桶过来,贾珂抱着王怜花往旁边一让,好方便他们过去,那几名小厮从窗前走过,走廊里光线忽然一暗,王怜花伸手将薛蟠手腕上系着的金线解开。
薛蟠刚刚提心吊胆,满心都是母亲要死了,妹妹要死了,自己要死了的惶恐不安,这时知道自己没事了,一颗心落回腔子,也有心情去做别的事了。
他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王怜花,见他身穿宽袍,赤着双足,脖颈上落着数朵花瓣似的红印,头发由一条发带束着,明明受了伤,脸色苍白,眉目间略有憔悴之色,脸上却有一种极为动人的盎然春意。薛蟠向来男女不吝,只爱美人,这一眼看过去,只觉口干舌燥,已酥倒在那里。
他瞧瞧贾珂,又瞧瞧王怜花,只觉得这两人他无一不爱,正兀自心动,见王怜花解开金线,便收回了手,忙抓住他的手,笑道:“花二哥,既然我没有中毒,就让我进去给你们帮忙,一起照顾我妈妈和我妹妹吧。”
王怜花收回了手,不动声色地道:“薛表弟,你虽然没有中毒,但是你和姨妈、薛表妹待在一起这么久,难保不会受到影响,你进屋来,我先为你施上几针,以防你留下什么后遗症,然后再给薛表妹施针。”
薛蟠笑着应是,走进卧室,说道:“花二哥,你只管给我扎针,想扎多少针都成,咱们自家兄弟,我有什么信不过你的。”
王怜花哈哈一笑,道:“多了也没什么用处,三十七针就足够了。”
贾珂心念一动,猜到王怜花八成要对薛蟠做什么事,但是他满心幸灾乐祸,也不想阻止,因此只当作没有发现。
薛蟠走进卧室,就见薛宝钗躺在椅子达成的床上,身上盖了一条轻纱,因为轻纱不能压在铜片上,因此这条轻纱只勉强
盖住一部分,薛蟠不由得涨红了脸,道:“珂二哥,花二哥,今天的事可就只能咱们知道,不能对外人说去,不然不然我妹妹这辈子还怎么见人。”
贾珂笑道:“你放心,我们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拿这种事和别人说。”
王怜花指挥贾珂先抱他去洗手,然后拿来金针,走到薛蟠面前。
王怜花微笑道:“薛表弟,请你将外袍脱下来。”说着去拿金针。
薛蟠一听这话,立马将全身衣服都脱个干净。
贾珂不等他衣服全都脱下来,先伸手捂住王怜花的眼睛,心想:“薛家的厨子的手艺一定很好,他们一家三口居然都有些发胖。”
王怜花刚刚去拿金针,没有看见薛蟠都做了什么,忽然眼前一片漆黑,正觉奇怪,就听得贾珂道:“他只是给你用金针刺几处穴道,你不必将衣服全都脱下来。”
王怜花听了这话,方知道薛蟠将衣服全都脱下,心下大怒,暗道:“今天我不把你变成太监,我就跟贾珂姓”又想到贾珂今天将薛家三口全都看了个遍,一颗心便宛若泡在几百年的老陈醋里面,碰都不用碰,醋意就汨汨不绝地往外流,一根细细的金针在他手里竟然发出“嗡嗡”之声。
薛蟠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也得和她们一样把衣服全都脱下来呢。”
贾珂挪开目光,说道:“她们之所以要脱掉衣服,是因为她们中的毒没法自己排出来,只能刺激经脉,逼迫毒药顺着毛孔流出来。你本来就没有中毒,王公子给你施几针,也只是怕你会受到毒药的影响,留下后遗症,既然不需要排出毒药,当然不需要脱衣服了,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王怜花便听到一阵悉索之声,显是薛蟠又捡起衣服穿在了身上,不过须臾,贾珂放开了手,王怜花重获光明,横了贾珂一眼,又去看薛蟠,见他穿着雪白的里衣,大喇喇地站在他们面前,心中气恼尤甚,当下微微一笑,点住薛蟠的穴道,然后用内力将金针在他丝竹空等三十七处穴道一一刺入。
王怜花的金针甫一刺入穴道,薛蟠就觉一阵剧痛,忍不住痛呼一声,待第二针、第三针刺入,薛蟠已经眼前发黑,痛得险些晕过去
。王怜花早猜到他忍受不住,在施针之前便点住了他的穴道,薛蟠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连连叫苦,哀声求饶:“好兄弟,好兄弟,快放开我吧,我受不了了哎哟哎哟”
王怜花淡淡地道:“这三十七针虽然十分疼痛,但是和绿波香露毒发时的感觉相比,却要轻快许多,你亲眼看见薛表妹昏倒在你面前,莫非你宁可昏倒在地,毒发身亡,也不愿意挨我这三十七针”
薛蟠愁眉苦脸道:“难道难道就没有个不痛的办法吗”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有了。”
薛蟠心中大喜,一面叫痛,一面问道:“那是什么办法花二哥,我求求你快用那个办法,别用这办法来折磨我了。”
王怜花一本正经地道:“我这里有几瓶见血封喉的毒药,你喝下去以后,不会有什么痛苦,就直接到西方极乐世界了。怎样,你要不要选这个法子”
薛蟠又好气,又好笑,骂道:“那那叫什么法子哎哟”说着又开始连连哀嚎。
好不容易这三十七个穴道都刺过了金针,王怜花解开薛蟠的穴道,笑吟吟地道:“薛表弟快乖乖去外面休息吧。”
穴道甫一解开,薛蟠便倒在地上,满头大汗,浑身剧痛,他一听王怜花这话,立马抱起衣服,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卧室,就仿佛他身后站着的是敲骨吸髓的吃人的恶鬼,而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大美人一般。
贾珂走到门前,关上房门,然后将下颏抵在王怜花的头顶,闷声大笑起来。
王怜花笑眯眯地道:“怎么,我这样做,你很开心吗”
贾珂点了点头,轻声道:“开心的不得了。”
说着将王怜花放到椅子上,然后戴上手套,将薛宝钗放进浴桶中。
王怜花知道贾珂十有八九以为自己只是用针折磨了薛蟠一番,却没有看出自己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心中不禁很是得意。
王怜花见贾珂要来抱自己,说道:“你先去看看薛姨妈。”
贾珂依言走到薛姨妈面前,只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又去看浴桶中的热水,浴桶中的药水本来是淡淡的褐色,这时却变成了一种难看的棕绿色。他将这颜色告诉
王怜花,王怜花嗯了一声,道:“再过一炷香时间,就可以将她换到另一个浴桶中了。”
贾珂笑道:“现在给薛表妹施针”
王怜花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倒想再休息一会儿,可惜再拖就来不及了。”
贾珂微微一笑,将王怜花抱在怀里,王怜花一面用针,一面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刚刚为什么给薛蟠用针”
贾珂笑眯眯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们王公子吃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