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一听这话,心里雪亮,知道王子腾夫人是来和她说什么重要大事的,便让贾之春领着贾迎春三人去后屋玩,又屏退了房里众丫鬟,连鸳鸯也没有留在身边,见王子腾夫人没有质疑她行事为何这般谨慎,心中颇感紧张,笑问道:“舅太太,外面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子腾夫人道:“正是有一件大事。珂哥儿的那位姓王的好朋友”贾母嗯了一声,知道她是在说王怜花,只听王子腾夫人继续道:“今天上午被人从天牢里劫走了。”
贾母眉头一动,念了声“阿弥陀佛”,问道:“他什么时候进天牢去了”
王子腾夫人道:“我们老爷说是昨天晚上进的天牢,并且是由大内侍卫总管许总管亲自押送去的天牢。”
贾母诧异道:“他犯什么错了”
王子腾夫人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那大理寺的梁大人和我们老爷很有几分交情,我们老爷知道这件事后,特意找他问过,他说人是许总管昨天晚上拿着皇上的手谕送过去的,皇上没有给他定下罪名,就让大理寺暂时将他扣押在天牢里。”
贾母皱了眉头,道:“舅太太,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珂哥儿身上”
王子腾夫人道:“我们老爷就是怕会牵连到珂哥儿身上,所以才让我过来跟您提个醒的。”
贾母忙道:“怎么说”
王子腾夫人压低声音,看起来格外的神神秘秘,说道:“我刚刚不是和您说,他是被人从天牢里劫走了么,那梁大人私下和我们老爷说,那几个劫狱的歹徒似乎与他认识,他不是被他们带走的,是自己跟着他们走的。那些匪
徒在天牢里杀了一百多人,就为了救他出来,皇上听说这件事后,勃然大怒,下令将城门暂封,不许任何人离开京城,哪怕掘地三尺,也得把他们找出来。”
贾母听了,又惶恐,又害怕,说道:“那天珂哥儿带他过来,我就看着他有点儿不对,但是我瞧着珂哥儿喜欢他,就没有说什么,想着哪家的小孩子不馋嘴,过上两三年,珂哥儿自己就能想通了,没必要这时候做恶人。没想到没想到唉,这事都怨我,我明明知道他是王云梦的儿子,当年王云梦把甄家害得多惨,我可是亲眼见过的,怎么就放任珂哥儿和他在一起了呢舅太太,我们珂哥儿还好吗”
王子腾夫人摇头道:“我们老爷也不知道,我们老爷说,珂哥儿遇见毒蛇的那天,去家里找他问了些事。当时珂哥儿不是自己去的,还带了王怜花一起。那天晚上王怜花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听他们说话,看起来很是斯文,珂哥儿看着和他也是真要好,珂哥儿在御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不像是演戏,应该都是他真心的。”
贾母想起贾珂说自己要和王怜花成亲,不由得叹了口气,暗道:“如果那些事都是假的,那么我真要阿弥陀佛了”
王子腾夫人继续道:“我们老爷就说,王怜花出了这种事,以珂哥儿的性子,决不可能这么安静的,”
贾母道:“说不定是他想通了,决定和王怜花一刀两断,才没理这件事的。”
王子腾夫人笑道:“当时我也是这么问我们老爷的,我说:老爷,你这话可不对了,你常常夸珂哥儿很聪明,很机灵,怎么非要把他想象成一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人物就不许珂哥儿发现了王怜花的真面目,知道自己从前一直被他骗了,才不愿掺合进这件事里吗说不定许总管所以会送王怜花进天牢,也是他的主意呢。”
贾母眉花眼笑道:“你说的很是,我看应该就是这样。”又叹道:“珂哥儿一向是个老实孩子”
王子腾夫人听到这话,心中好笑,当下不懂声色地寻思:“他若是一个老实的孩子,这世上还有不老实的还么”
贾母继续道:“年纪又小,在男女上就好像
一张白纸似的,那王怜花一看就满肚子的鬼主意,相貌生的又确实好,珂哥儿哪是他的对手。想是每次珂哥儿刚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就被他吹吹枕头风,糊弄过去了。上次珂哥儿带他回来,还说自己已经偷偷和他订好亲事了,过段时间自己就要和他成亲,唉,真没想到王怜花竟然是个这么可怕的人物”
王子腾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看贾母一眼,见她神色正常,就是知道孙子闹着要娶的人竟然这般不堪时该有的模样,不由寻思:“难道是我想多了还是她就是用这话敲打我呢”
原来王子腾夫妇和王夫人几年前就有意将侄女王熙凤许配给贾珂,贾珂和王熙凤年纪尚小,因此并未挑明这事,只是王夫人常常叫王熙凤来荣国府玩耍,还当着贾母的面说不知道日后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凤丫头回家,一来二去,贾母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这王熙凤自幼假充男儿教养,行事有度,落落大方,能说会道,活泼伶俐,别说是亲戚家的小姑娘,就是真成了自己的孙媳妇,贾母也要把她疼到心坎里。其实她要做贾琏的媳妇,甚至贾珠的媳妇,贾母都没有意见,但是她要做贾珂的媳妇,贾母却万万不乐意了,她可不希望贾珂和王家的关系这般密不可分。
她更希望贾珂能娶个姓林的或者姓史的,可惜两家都没有合适的,贾敏只生了一女,名曰林黛玉,如今年仅四岁,史家最大的姑娘史湘云,比林黛玉还要小一些,她总不能对贾珂说,你的媳妇我给你找好了,比你小十二岁,你等个十几年,再和她成亲吧。
好在贾珂自己争气,这几年来,有意将女儿、孙女嫁给贾珂的人可不少,甚至东平太妃还和她说过,你要给贾珂说亲事,可得慢慢来,他年纪还小,等过几年,他要是再立一次西泥国那样的大功,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
这东平太妃是皇帝的亲姑姑,先皇后和德妃的母亲,贾母一听这话,猜到东平太妃话中的意思,是皇帝有意将公主嫁给贾珂。当然这有意得看贾珂自己的表现,若是日后不能再立奇功,皇帝可能也就歇了这份心思了,但是贾母心花怒放,哪还会将后面这句话放
在心上。之后便一直和王夫人等人打太极,一听他们有意说起这事,便把话引到别的事情上去,甚至有一次,她还拉着王熙凤的手,说要给她说个亲事。
王熙凤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王子腾夫妇生活,她虽然是他们的侄女,但在王子腾夫人心里,真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亲近。王子腾夫人吃了几次软钉子后,回家就劝王子腾放弃这门亲事,说了几次,王子腾都没放在心上,后来王怜花横空出世,才打消了王子腾这念头。
当天晚上,他就和夫人说:“凤丫头年纪大了,该找个人家了,你帮她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王子腾夫人听了这话,知道王子腾终于放弃了贾珂,按说她本该高兴的,却高兴不起来,叹道:“珂哥儿真是个人材,可惜了。”
她虽然不相信贾珂和王怜花能长久,但她可舍不得让王熙凤嫁给贾珂这样心有所属的男人,嫁过去便是守活寡,何况依照王熙凤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不到一年,两人只怕就要成仇家了。
王子腾听她这话,反而笑了,说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坚持这事,莫非夫人以为我只是看着珂哥儿长得俊,就想让他当我的侄女婿吗”
王子腾夫人脸上一红,说道:“我哪会质疑老爷的意见,就是没想到他这么有本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凤丫头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张狂,不懂得见好就收,合该找个珂哥儿这样的人,稳稳压她一头,她心里服他,也就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要是找个不如她的,被她反压一头,那迟早得闹出事来。真是可惜,难道我们凤丫头还比不过一个男人么”
其实就算没有王怜花,她也未必能如愿以偿,到时候遗憾一番,也就罢了。可是有了王怜花,不知怎的,王子腾夫人反而越来越放不下这件事,就好像她刚刚夹起一块红烧肉,还没放进嘴里,就被人抢走了似的。
今天听说王怜花的事情后,震惊之余,不免高兴起来,只觉得这块红烧肉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筷子上,看谁都像是要偷走这块红烧肉的人,哪怕后来王子腾说的一番话,就好像冷水浇在了这块红烧肉上面,也没有打消她对这块
红烧肉的垂涎。因此一听到贾母这话,就疑心她这话的意思是说,她宁可答应贾珂和王怜花成亲,也不会同意王熙凤嫁给贾珂。
王子腾夫人当下不动声色地道:“我们老爷却说不是,老太太,您可能不知道,那位把王怜花送去大理寺的许总管,前几天一直待在珂哥儿的府上,听说那天珂哥儿遇见毒蛇后,皇上就派他带着几十个手下,去珂哥儿府上保护他了。”
贾母心中大喜,道:“你的意思是,王怜花可能是被珂哥儿亲手送进天牢的是不是他发现了王怜花和那些贼人私下联系的事,知道王怜花和他好,是别有图谋的,就把他交给许总管了”
王子腾夫人叹道:“当时我也是这么问的,我们老爷说,有可能,但可能性很低,就珂哥儿的性子来说,即使他真发现王怜花和他在一起,是别有所图,他多半也会选择自己对付王怜花,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把他关进天牢里,除非他是要利用这件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王怜花都离开这么久了,许总管早带人四处搜查王怜花的下落,珂哥儿却始终没有现身。我们老爷就担心,珂哥儿其实也出事了。”
贾母听说贾珂出事了,顿觉头晕目眩,身上一软,险些便要倒在罗汉床上,王子腾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去,伸手扶住贾母,着急道:“老太太,您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我给您叫太医过来”
贾母坐直身体,斜斜倚在小几上,说道:“没什么,我想到珂儿出事了,有点心口疼罢了,老毛病了。”
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您别着急,珂哥儿到底出事了没有,其实我们老爷也说不清,这就是他自己的猜测,他让我过来,就是看看您知不知道这件事。毕竟那几个去天牢救王怜花的蒙面人,杀了足足一百多人,我们老爷就怕那几个蒙面人也和珂哥儿有关,他出的事,会牵连到家里。现在着急也没用了,得找贾大爷,贾二爷还有东府的珍哥儿商量商量,这么多人,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先前贾母想到的最坏的可能,不过是贾珂被王怜花杀了,听完王子腾夫人这番话,才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过简单了。
贾母脸色铁青,过
了一会儿,咦了一声,说道:“也是奇怪,他们送珠儿去了铁槛寺,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怎么一个人也没见到。”
王子腾夫人听了这话,不由一怔,失笑道:“呀,我竟忘了这事,因为王怜花这件事,皇上就下了一道旨令,将城门暂时关上,不准任何人进出,他们他们怕是被关在城外,不能回来了。”
贾母听了这话,也是一怔,将可信的人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的想了一遍又一遍,竟然想不出一个能和她商量这事的人来,只好等到晚上,派赖大去史家,请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过来,三人商量许久,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第二天,贾母坐在罗汉床上,看贾之春教贾宝玉背诗。贾之春耐心不好,很不喜欢做这种事,一向是能推就推的,自从她昨天听丫鬟说了王怜花的事以后,她见贾母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楚昨天王子腾夫人来找贾母,都说了些什么。
因此今天一早,她过来给贾母请安后,就一直待在贾母的屋里没走,又怕自己的心思太过明显,就叫贾迎春和贾宝玉和她一起待着,贾迎春一开始还和贾宝玉一起背诗,后来背的困了,就坐在一边,拿着花针穿桂花,贾之春一面拿着诗集,教贾宝玉背诗,一面和贾母闲聊,时不时把这件事引到贾珂身上,却始终没有试探出贾母的态度来。
正说着话,就见赖大跑了过来,神色仓皇,满面着急,额头上似有汗珠,身上也有泥土,似乎刚刚摔了一跤。
贾之春看见赖大的模样,微微撇嘴,她一眼便看出,赖大八成是知道了一件能令贾母着急上火的事情,才故意弄成这副模样,让贾母认为他是个忠心的好奴才,急主人所急,对他更另眼相待。
贾之春心道:“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心中很是不安,生怕昨天是她嫂子出事了她听丫鬟说的消息是街上流传的,倒不知道王怜花是和那些绑匪一起走的,因此一心认定王怜花是被坏人绑架了,今天就是她哥哥出事了。
贾母诧异道:“你怎么弄成这模样出什么事了”
赖大忙道:“老太太,刚刚王家舅爷派属下过来,说珂二爷
被毒蛇咬了,现在性命垂危,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只听得“当”的一声,贾之春手里的诗集就落在了地上,她浑然不觉,站起身来,说道:“哥哥现在在哪里”
赖大道:“应该是在子爵府上,舅爷的属下说,皇上已经派了十几个太医去给珂二爷诊治,还说如果救不回二爷,就要狠狠惩罚他们,因此他们都在拼了命的想办法给二爷解毒,王家舅爷说,咱们别太着急,二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贾珂离开京城的时候,贾宝玉只三岁多一点,对贾珂印象很是模糊,但他见贾母呜咽不停,贾之春脸色惨白,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自己也忍不住鼻头一酸,泫然欲泣,虽然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哭的。又见贾迎春放下花针,也跟着掩面哭泣,但是她却没有流下眼泪来,只看见几十多金灿灿的桂花,在她膝头上轻轻颤动,贾宝玉的眼泪立时又流不下来了。
贾母啜泣道:“这叫什么事老天刚把珠儿带走了,还不满足,又要带走我另一个孙子吗”
贾之春道:“不会的不会的”一面说,一面奔了出去。她身影好快,众人只见一道绿影一闪而过,便好似一道绿色的闪电,劈在他们眼前,没入了花木之中,回过神时,屋中已经没有贾之春,只剩下一本诗集,摔在地上,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一定要注意疫情啊真的好可怕啊Σ;
昨天真的沉迷于各路疫情研究,无心写作,一下就拖到这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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