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寂,我踉踉跄跄地跌回房,滔天的怒火无处可撒,只能暗地里腹诽吴潼。</p>
最后不知道是这望梅止渴的法子起了作用,还是我豁然开朗,明白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的道理。反正在推开房门之前,心中的恶气鬼使神差地消去了一大半。</p>
屋子内暗黄的烛光明灭不定,我不记得自己甚时掌灯过,或许是方才掌的我大抵忽略了。近来我过得很是稀里糊涂,明明才将不久做过的事情,一个转眼之间,就能忘得烟消云散。譬如现今屋内亮的很是欢实的火烛,我就始终忆不起来是甚时爇上的。</p>
信手推开屋子的门扇,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绰约多姿的纤细背影。</p>
我顿然抑制不住满心的欣喜往前行了疾步,在她对面的木凳子上坐下。踌躇了一下,开口问:“你没事吧?我听司天讲……”</p>
面色苍白的倾城公主仔细端详着我,摇头示意着:“没事。而今我一介无心之人,左不过魂飞魄散,天命如此,也算是替我两位兄长偿还一些业障。”</p>
天命,又是天命。我怏怏不快地吐了一口恶气,仰首瞧着对面身形憔悴的黎倾城,心内不由得微微一抽,很是替她心疼难过。</p>
我哀叹一声,问道:“玉心离体,本是即刻灰飞烟灭的下场,而今我观你身骨羸弱,莫非是用了‘渃铘’禁术?”</p>
她点点头,从脸上勉力挤出一丝笑靥,柔声道:“辛亏当年我在九重天上博览强记,初初觉此术颇为有趣,顺便涉猎了一番,没想到空幻一梦,今日却派上了用场。”</p>
看她风轻云淡地似乎是在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一旦动用此术法,除了能偷得残生十日之外,还有就是落得魂飞魄散的凄惨境地。然则,此等“魂飞魄散”非彼“魂飞魄散”。</p>
寻常的魂飞魄散是随着仙元的耗尽与肉身的湮灭而致魂堕阴魄消散,只要等个万儿八千年待仙元重结魂魄凝聚,再寻个得道的仙祖祈他重塑个金色莲身或污泥身,另选个黄道吉日滚瓜烂熟地念上一篇《再生咒》,然又活脱脱地在天垠地荒间潇洒走一回。而引动渃铘禁术后所要面临的魂飞魄散,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一丁点的折扣都不打。</p>
“为什么?”我很是好奇她这么做的初衷到底缘为何,思虑良久,还是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尽管,我并非是个热衷八卦的好事者。</p>
她一双飘溢着炯炯有神的柔波目缀着点点晶亮,璀璨流离,顾盼流转间霎时熠熠生辉。我不禁油然生了艳羡之情:好一双灵动俏媚眸子!</p>
她略怔了一怔。</p>
我微抬眼睑,见她倏尔怔的很是不明所以,心思电转悟了悟,才恍然我这一句“为什么”说得毫无章法。遂稍稍端坐,凝神屏气问道:“为什么你愿意将一整壁龙女心剜给司天,莫搪塞我说爱的情不自禁,甚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我自晓得司天绝非是个将风月情义看得厚重的神仙,也绝不相信你二人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就能爱得舍身忘死、奋不顾身。”</p>
此番我敢笃定地与倾城公主说得这般义正言辞,有一半因由是秉性素来刚直的司天天神在我心头是个从不入世的淡雅仙神,生来拥有超脱尘世的恬淡心境,倘或那日他与甚人爱得如胶似漆、肝肠寸断,那还不如直接让我相信太阳星君吃得酩酊,糊涂将一轮红日从西海府驱出。</p>
她素手托颐,半阖着那一双会说话的眸子默了一阵儿,忽然,莫名地欷欷笑了几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