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宁芷莟很早便起身梳洗,而后又精心打扮了一番。
“小姐是要出去?”进来为宁芷莟梳妆的素心发现她早已起来,如今正对镜将一支珠花插进发髻里。
“今日我想出去走走,连日来都在赶路,好不容易来了北境,是该出去走走了。”
“素心陪着小姐一起出去。”
“一会明飒会来,你跟着她和璧雪去蒲城街上逛一逛,毕竟咱们难得来一次边塞。”宁芷莟拿起铜带为自己细细瞄了柳眉,“我今日还有些事情,告诉明飒一声,说我下次再陪着她去逛街市。”
素心一边应着宁芷莟,一边在心里打量着宁芷莟要去哪里?其实眼见着宁芷莟一早起来精心装扮了一番便不来猜出她要去做什么,放在旁人眼中定是要为她欢喜的,可素心却知道宁芷莟这次是去斩断情缘的,正是因为下定决心要斩断情缘,才会刻意打扮一番,或许这是宁芷莟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约上官寒月出门踏青游玩。
早间一起来宁芷莟便往上官寒月的房内掷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偷得浮生一日闲,蒲城夕秋风光美。
“小姐,那素心先去找璧雪了。”素心说着便往外间走了去。
画完眉,点完唇后,宁芷莟看着铜镜中的眉目含情,顾盼生辉的人儿,恰如词人笔下温婉又不失趣味的词作,全然不似方才重生时那温婉清冷的模样。
宁芷莟端详完妆容,又对镜审视着自己的衣裳。
她今日穿了一袭水蓝色长裙,裙裾上绣着零星朵朵的夕雾花,用一条白色织锦束腰将不盈一握的腰身束住,因为北境严寒,宁芷莟外面还特意罩了一件白色貂裘,一头青丝挽成了流云髻,仅插了一支白玉簪子并着几朵零星的绢花。
镜中之人容貌秀美,眉眼间亦是含了浓浓地书卷气息,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宁芷莟如今已是到了待嫁的年纪,可她却偏偏托生在表面光鲜,背地里却暗藏着血雨腥风的左相府。
宁芷莟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扉,她看着北境苍茫之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至那冷冽的北风吹散了她眉眼间的愁丝,她方才起身出得门去。
待到宁芷莟到了夕秋山时,上官寒月早已等在了那里。与平日里一般无二,上官寒月今日仍是一身蓝衫,却因为天气严寒,外面罩了件同色的皮裘,映衬着身后白雪皑皑的冰雪世界,恍然让人有种谪仙下凡的错觉。只是如今的上官寒月越是飘逸出尘,宁芷莟便越是会想起那日挥剑斩断人的头颅的狠戾王爷,那时上官寒月眼中的凛冽,手间杀伐决断的气势就那样深深刻在了宁芷莟的心里。
也是从那一刻她猛地惊醒,即便是人前再如何的风流闲散,他的身体里依旧是流着启帝的血液,启帝踏着累累白骨走上的皇权至尊之路,又殊不知当年少年如玉模样的君主,是否能与今日的上官寒月重合在一处?
“怎么来得这样早?”宁芷莟走近上官寒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啥什么,只得随便捡了一句废话来讲。
“你难得相邀一回,我自然是要早早来候着了。”上官寒月含笑看向宁芷莟,却不似平日里慵懒地笑意,而是含了几分一本正经的认真。
宁芷莟有些不适应上官寒月这样的目光,平日里闲散的,不经意的,甚至是纨绔无赖的样子宁芷莟都可以坦然面对,唯独他如今这般似是含了真情的目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听明飒说这里的景致不错。”宁芷莟下意识地躲避着上官寒月深情目光,转头看着远处的苍山白雪道,“我以前总以为北境荒蛮,该是满地尘土飞沙的样子才是。”
“漫天尘土飞扬的不毛之地,应该是北境之北的北蛮之地才是。”上官寒月顺着宁芷莟的目光看去,“我大周沃土千里,寸寸河山皆是美景。”
“那王爷如今俯视着如此大好山河,可曾有对这如画江山动心过?”宁芷莟问出这席话便后悔了,因为她知道人之所以问出便是想要答案,想要答案便是心中已是含了期许之意。
人大概是这世间最为矛盾的生灵,宁芷莟心中明明知道,哪怕是上官寒月风流之名满帝都,哪怕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上官寒月依旧是如玉公子的模样,也依旧抹杀不了他皇孙贵胄的事实。
历代生在皇家的贵胄,似乎都逃不过皇位的争夺,更何况如今上官寒月几度从皇贵妃的绝命追杀中逃脱,再回帝都之时,哪怕他还想再扮演闲散风流的王爷,怕是皇贵妃也没有这个耐心陪他演这一出折子戏了。
“若不手握刀俎,便要为人鱼肉。”上官寒月云淡风轻的便回答了宁芷莟的问题,可她却懂得轻飘飘的一句话后是何等的凶险与艰辛。
一句话便道出了生在皇家的无奈,想来多少踏着父兄,叔伯,甚至是爱人尸骨踏上至尊之位的历代帝王,又有哪一个不是真心的兄友弟恭后,才会为了活着“活着”两个字一路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