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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大夫
千陌哑口无言,只得噤了声。千芊面上笑意怡然,离开告示处,继续往前行去。
一路行至余晖馆门口,门口已然聚了好些个人,最前头的几个青壮男子推搡着想要进去,皆被余晖馆里三名看门之人用横着的木棍拦住。
其中一名看门之人喝道:“馆主有命,近两日前来余晖馆之人实在过多,馆内难以尽数收治,打从今日起,将严格限制入馆人数,每隔一个时辰,方有一次放行机会!现下巳时已至,入馆病患暂满,且耐心等下一个时辰!”
推搡的那些个人闻言,怒火中烧,吼道:“这是什么破规矩!人命关天,岂能让我们在此空等!”
“我兄弟病得快死了,你还让他等?再不让大夫给他瞧瞧,他只怕要不成了!我们一刻都等不了,还要等一个时辰么!”
“对!快让我进去!”
看门之人冷眼瞧着前头那人:“旁边这位便是你兄弟?我瞧着他说话倒是中气十足得很,近来是有些疑神疑鬼之人,胆子只比针尖大一点,以为自个染了疫病,吓得非要进馆内来,反倒耽搁了馆内大夫给真正疫病之人医治的功夫。”
“你胡说些什么!谁胆子只比针尖大一点!”
看门之人道:“我瞧着你是无病,若非胆小,便是心怀不轨。有些人分明无恙,却非说自个染了疫病,入馆来趁乱偷取馆内特制疫药,再拿到外头重金卖给疫病之人,竟发这些蒙昧良心的疫病之财,无耻之尤!”
前头那几个推搡之人似有意挑起争端,吵嚷道:“余晖馆召集了不少好大夫,我们皆是听闻余晖馆成功医治了不少病人,方慕名前来,如今竟被馆内看门狗这般数落!怎地,余晖馆如今名头打响了,便要开始敛财了不成,可是因着我们暗地里未曾给你们余晖馆送些银钱,你们方将我们拦在外头!先行进去的那些人,究竟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兄长说得甚是!你这看门狗也莫要假惺惺在此挡着道,直接说了,多少银子方能放行!”
看门之人双眉皱起,怒道:“血口喷人!馆主仁义清风,重金招揽有能之士,只是为了尽力医治疫病,你们竟在此张口污蔑,挑起事端!”
后头那些人本只是心焦等待,不曾多说什么,这下被前头那几个人这一番煽风点火,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一些脾气暴的甚至也加入了推搡行列。
门口越发乱作一团,看门的那三人险些要拦不住。
其中有老实人上前,小心翼翼询问道:“可是因着我们的确未曾交纳足够银钱,烦请给个数,只要能进馆内医治,多少银钱我都成的。”
末尾有个小女孩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她咳嗽了几声,扒拉着旁边一名妇人道:“娘亲,我们的银钱不多,够进余晖馆看诊么?”
妇人忧心道:“……不晓得。若是当真以银钱多少来定入馆顺序,我们恐是进不去了。”
千芊行到怒目而视的那名看门之人身侧,低声道:“赵异。”
赵异闻言,连忙转过脸来,瞧见千芊,恭敬地道了声:“陌大夫,你来了,你先快些入馆去,此处有我们挡着。”
千芊笑道:“我来说几句。”
“陌大夫,这都是些暴民,你莫要与他们多费唇舌。”
“不妨事。”千芊转过身,盯着最前头那名吵嚷得最凶之人,笑道:“我是余晖馆里头的大夫,我只知疫病,不懂旁的。馆内是疫病之人聚集之处,其实最是危险,若诸位身子康健,奉劝还是莫要往里头进了,本是无病之躯,进去反倒染了病出来,多不值当。”
她说话间,右手手指轻动,几个极细小的物事自袖口飞出,往前头那几人飞去。
千芊若无其事,又向众人道:“自然了,若你们确然身有疫病,余晖馆便是安全之所,毕竟你染都染了,却还怕多染一次么?你既染了疫病,到哪里都是一个死,至少馆内有药,你还尚有一线生机,诸位说是也不是?”
她话语柔中含媚,总能听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似的,这番话被她这般轻飘飘地说出来,反倒更衬出里头的无情。
只是听着骇然,却是在理的。
那些真正的病患蒙着面巾,眼中惶惶,却也不敢再吵嚷,毕竟他们该试的法子都试了,已无路可走,余晖馆是他们的希望。
前头那几个人的确无病,被千芊吓住,正眼色犹疑之际,却蓦地觉得喉间发痒,禁不住咳嗽起来。
“哎呀。”千芊悄无声息地收回蛊,佯作讶异:“怎地这几位咳嗽了?方才还好端端的,这会子咳嗽,莫不是被余晖馆内的疫病空气给污浊到了?”
那几位带头闹事之人心中骇然,却又不知为何喉间难受,越发想要咳嗽,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千芊走到他们面前,笑道:“还好,只是刚开始咳两声而已,应不至于染了疫病。我瞧着你们几位身强体壮,只要往后切莫再多接触馆内疫病空气,便能自行好转。”
那几人顿时视余晖馆为洪水猛兽,匆匆忙忙跑了,只怕连余晖馆外围都不敢再靠近。
吓跑了别有用心之人,剩下的都是些神色蔫蔫的真正病患,千芊道:“馆内病患过多,只得以时辰为界,分批进入。入馆不以银钱多少为序,只看谁听话,不闹腾。”
余下众人顿时站直了身子,有序等候,不敢争抢。
后头那名小女孩嗫嚅道:“大夫姐姐,我……我很乖,我定会听话的。”
千芊瞧着这小女孩双眼眼白已差不多泛了黄,话音无力,已至严重境地,便低声对赵异道:“待一个时辰过去,你让队尾那妇人领着小女孩前来见我。”
赵异忙道:“是,陌大夫。”
千芊径自入了余晖馆,馆内熏着药,轻烟弥漫。
疫病之人如今已远超余晖馆所能接纳之数,馆主只得下令将房间内占地的家具物什搬了出去,草席从房内一路铺到院内,大夫与药童们蒙着面巾,穿梭在草席之间,就地看诊。
病患杂乱,咳嗽声,说话声,尽数混在药烟之间。
千芊瞧着这混乱之景,轻叹了口气。
一名身着黑衣的病人坐在她附近的草席之上,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午时初刚到,门外又放进来一批病患,那名小女孩被妇人领着,来到千芊面前。
“陌……陌大夫是么?”那妇人有些腼腆,小心着道:“门口的那位赵大哥让我们来寻你。”
她说着,将身上一个半旧钱袋取出来,奉到千芊面前,跪在地上道:“我听闻陌大夫救治了许多疫病之人,求陌大夫救救我家女儿,此乃我的一份心意,眼下我身上只有这些,还望陌大夫垂怜。”
千芊觑了一眼那钱袋的轮廓,大抵能瞧出里头多是一些细碎银子,且只有底下薄薄的一层。
“我不要这些。”千芊道:“我要旁的作为诊金。”
那妇人以为她瞧不上钱袋里的份量,低着眉眼道:“我只有这些许的碎银,若是……旁的贵重之物,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不过我有些微薄嫁妆,几件首饰,若是陌大夫你不嫌弃,我……”
千芊问她:“你家里都做什么营生?”
妇人惭愧道:“夫君是铁匠,平素以打铁为生。”
千芊道:“那正好。若小姑娘被我医好了,你便让你夫君给我打一柄匕首,当做诊金,寻常匕首就行。”
“只是……一柄寻常匕首便好么?”妇人讶然。
“正是,不过我欢喜锋利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