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欢猛地回头,看见廊子中乌泱泱情形,还有那几近就立在她身后,芝兰玉树一样的裴煊。
那人一贯的面色无波,嘴角挂冷意,拔凉拔凉地看着她。
恍若梦境,又陡然惊梦。
禁不住瞋目翕唇,抬手捧胸,像一只偶遇猎人而惊慌失措的小鹿儿。
杜之衡却挺胸昂首,两步行至阶下,先朝着裴相公行一揖礼,然后不卑不亢说了声“借过”,愣是从裴煊身边挤着入廊去。
后头那站了一廊子的禁卫,大约都有些眼色,见着这冷场光景,便知道裴相爷不高兴,遂都恨不得用胸脯堵路,用大脚使绊。反正,手扶腰间长刀,脚跨八字横步,挺在廊子中央,要从他们身边过,就得求他们让路。
可偏偏裴相又没有明说要把人拿下,莫大人也缩在后头转角处,一副事不干己高高挂起的龟缩样,等着看热闹。
禁卫们就不敢轻举妄动,擅自把人逮了。虽然,刚才冲进这座空宅之时,他们就是想着进来逮人的,偌大的宅院里寻了一圈,终于看见园子里这一男一女时,也着实小小地兴奋了一下。
裴相爷惜字如金,禁卫们很无奈。
杜之衡就一路呼着“借过”,“借过”,一路挤过去。你们是谁,要干什么,他也不问;他是谁,他在这里做什么,他也不说,反正,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你们说,大有“我不得罪你,也不想让你得罪我”之意。
众禁卫就不情不愿地挪着身形,让出那么一丢丢空隙,却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一路穿廊,直至扬长而去。
不过,还剩了那女郎坐在石桌边上,侧着个窈窕身影对着他们,连身都没有起一下。
兴许,裴相爷的重点是这女郎呢。于是,禁卫们又齐齐掉头,开始用眼神帮助相公大人,围剿园中女郎。
裴相公待他们不薄,为相公的事,两肋插刀,都使得。
哪知下一瞬,却是他们被撵出了园子
莫不凡一声粗犷吆喝:一群不长眼睛的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吃
禁卫们才终于若有所悟,原来,他们不是来拿人的。
赶紧顺着回廊,从哪里进来的,从哪里一溜
烟儿蹿出去,独留了裴相爷一人,在空荡荡的园子里,独自面对那个想来都很厉害的女郎。
可不是厉害吗能够在如此严密的搜捕下,藏匿这么久,看起来,还没有丝毫狼狈相。
夕阳斜光沉,暮色入廊下,站在廊口光影交接处的宰执大人,盯着园中石凳上的女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看起来过得不错嘛,一头乌发黑又亮,一张小脸白里透红,一身淡色轻纱襦裙洁净又清爽,看起来,还比之前胖了那么一丝丝儿。
原来,她离了他,照常能过得很滋润,还有男子乐颠颠地围着她献殷情
裴煊心头的邪火,就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害得他,白日里,绞尽脑汁地想她会在哪里,夜里又总是翻来覆去地梦见她吟哦哭泣。他生怕她在哪个旮旯里受苦受难,水深火热,等着他去拯救。
他一个人烧心灼肝,殚精竭虑地,闹得满城风雨,声名狼藉。她倒好,跟没事儿人一样,安安逸逸地躲在昔日豪宅里,还跟别的男子拉拉扯扯,打情骂俏听刚才那个男子的口气,还不是认识才一天两天的事情
更有甚者,此刻被他逮了个现行,她却不知羞愧,既不起身相迎,也不与他解释,就那么四平八稳地坐在石桌边,拿一张侧脸朝着他,似看非看,似笑非笑,疏离得很。
裴煊心头的火,就烧得他脑门突跳,浑身沸腾,可偏偏心里又存了一丝欣喜与如释重负终于找到了。于是,邪火就变成了心痒,直想教训人,可出口的话,又有些妖妖的,带着怜惜:
“浪够了没有浪够了就跟我回家。”
说完,就欲掉头走。
他想当然地认为,那皮赖之人,看着摆谱,实则还是怕他的,因此多半会跟上来。
哪知,他已经都转了脚尖,拂了衣袖,甩开袍角迈开腿了,石桌旁的女郎愣是没动。
裴煊回头一看,索性径直两步下阶,一把拉住她,扯起来就往廊子里行。
夜长欢猝不及防,被拖着行了几步,都进了回廊,才使出力气来反抗。
裴煊见她坠在后面又拗又拖地挣扎,更是来气,干脆回转身来,揽肩捉腰地,继续拖行,只差没将她当麻袋一样,腾空扛起了。
夜
长欢见他蛮横,也是急。可她又拗不过他的手劲,被挟持着行了两步,碰巧一个张臂,触及边上廊柱,赶紧扑身过去,死死抱住,然后,说什么,也不动了。
裴煊跟着就从她身后扑过来,抬臂圈住她,再去掰她扣在柱子上的手,直想把她从廊柱上扯下来。
“我哪里都不去,这里就是我的家”
夜长欢彻底恼了,狗熊爬树一样,把廊柱当情人,抱得更紧,还把脸也贴了上去。
两人心中各怀别扭,一番拉扯,越演越激,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都想占尽上风。
裴煊觉得,他如果不把人带回去,那么他是来干什么吃的外头以莫不凡为首的闲杂人等,说不定正挤眉跳脚地,等着看他裴相爷说一不二的威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