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欢以为,那日过后,皇后娘娘很快就会请她进宫喝茶的。
再不济,也会知会她母妃一声,让她好生管教管教自己的女儿。
谁知,一连等了好几日,都没有下文。没有中宫含光殿的传召,也没有明妃娘娘的怒火。夜长欢便以进宫看望母亲为名,试着探一探火候。明妃娘娘依旧热情似火,追着问她在皇后的赏花宴上,可有相中的儿郎,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四月里的春狩出行,可得加把劲,重新来过。又让她别灰心,天下何处无芳草,总有一个识货的。
由此可以判断,她那没心没肺,妖娆多姿的母上大人,似乎压根不知道这回事情。
再硬着头皮,晃晃悠悠去了含光殿。本想着,横竖都是挨刀,还不如她自己送上门来伸出脖子,显得态度端正。哪知,皇后娘娘竟如忘了这茬儿,一贯的和颜悦色,慈爱有加,叙些闲话,对那日的事情,居然只字不提
于是,夜长欢出宫时,心都快焦烂了。
她不知道,她是该把心放下呢,还是该加倍地小心其实也明显,肯定是后者,以裴皇后多年傲视后宫的战绩来看的话。
乾祐帝多情重色,后宫采女三千,美人无数,但晋封妃嫔之位的,却只有两位。一位是皇帝龙潜时期就跟随在身边的侍妾,一位就是她那仗着明家在军中的势力,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母妃娘娘。
盛年的皇帝,雨露丰润,膝下公主无数,皇子却只有两个。除却太子之外,只有一个漏网之鱼,那就是裴皇后入主中宫之前便已经出生的皇长子承显,如今的宁王殿下。
有时候,夜长欢想着都可怕。那得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压制住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们,一点点爬上来;又得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精准地阻止那些皇子们,不从娘胎里出来。
可以说,裴皇后想要对付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偏偏人家又没有表现出一点点要对付她的意思,这就更让夜长欢寝食难安了。
心中有事,又不能与人诉说,最是消磨身体。
“怎么这些日子还瘦了是我让你很操劳费心吗”裴煊来公主府
,勾着她的下巴,左右掂量细看一番,便得出这个让他颇为不满的结论。
“没有啦”夜长欢矢口否认。又鼓起腮帮子,显示自己的脸庞丰润。她在裴煊面前夸过海口,说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的,如果在这个时候露怯,多扫兴多添堵
裴煊日日都来。通常是府衙里公务一完,就上她这里来,也不做什么,就是与她说说话,或是地席上将就打个盹,消磨片刻,见着日头偏西了,便起身回裴国公府,侍奉他母亲的晚膳去。
当然,多数时候也要犯些贱。大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男子都爱犯贱。
比如,夜长欢喜欢坐在窗下那张小案边看书。先是跽坐在锦垫上看,坐得累了,就伸直腿,拿个软棉包瓷心的腰枕,半靠了腰身,踞坐着看,再是倦了,就干脆滑至地席上,那拿瓷枕搁头,侧躺着看。这懒散读书的法子,颇能打发些午后的无聊时光。
裴煊来,头几次尚还在小案对面正襟危坐,与她说些不痛不痒的正经闲话。可是,偏偏人家府尹大人在衙门里拿腔拿调作威作福惯了,还真不太会讲些软和的闲话。经常说得夜长欢不知如何接话,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冷了场,怪尴尬的。多几次,她就索性捏本书在手当幌子,喜听的,竖耳听了,兴许还接两句,不喜的,便埋头书里,装聋作哑。
哪知,这倒是遂了裴煊的意,省了些笨拙口舌。也不再装模作样在对面枯坐了,直接绕至小案后面来,与她并肩,共读。
到得后来,便发展成为,夜长欢捧着书看,裴煊就抱着她看。也不知他是在看书,还是在看什么。亦或,什么都没有看,光顾着在她耳侧颈边,浅嗅轻闻了。然后,夜长欢就被那灼热而妖娆的鼻息,熏得晕头晕脑,浑身软劲,总是特没骨气的地,往地席上滑。
那人也就顺势跟着躺下来。
当两人齐齐躺倒在窗下地席上之时,夜长欢看着眼皮边上的红木小案,那猛虎噬鹿形的脚座,被窗外花树缝隙间投进来的碎屑阳光,照得栩栩如生,恍若动景。再看看从身后缠抱过来,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安阳公主便绮念上脑,生出想要在这地席上跟他滚一滚的隐隐冲动。
再转头去看身边的人,人家已经长睫盖眼,眉心舒展,呼吸匀净,气息绵长睡着了
敢情,当个制辖帝京的玉京府尹,就能累成这样吗
安阳公主只能翻个白眼,吞口闲气,复又抓起扔在身边的书册,举在手上混眼睛,一边维持着那被拦腰抓揽的姿势,充当他的抱枕,陪着他打盹儿。
等裴煊一个囫囵觉醒来,还是要翻身压过来,或是将她扳过去,怎么着歪腻一番的,不过,每次皆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然后,起身,整衣,告别,出门,清贵得很。
夜长欢就被逗得,心里如有猫爪子在挠。
那一日,她终于忍无可忍了,在裴煊起身之时,飞起一个扫堂腿,将他重新勾回地席上,翻身上去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