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寂静,耳边没了呱噪,抓他衣襟的那只小手,也滑下去,虚搭在他腰带上,还嵌了手指进去扣住,生怕他给她拉开似的。
裴煊暗笑,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往他身上黏的机会,寻常女儿家,哪有这么厚的脸皮,他脸色摆尽,狠话说尽,也还赶不走。
只是,他亦有些迷糊,于他而言,这种无休无止的纠缠,究竟是一种急于摆脱的麻烦,还是一种黯然的享受,他不敢去细想。
过了一会儿,裴煊终于觉察出身旁的异样来。那绵缓的呼吸声,其实是一种断断续续的压抑。
抓起扣他腰上的手,才发现冷得跟冰块似的,再去摸她额间,又滚烫得吓人。这种受了风寒而引发的高热,最是冰火两重天。
这才一把将她揽过来,抱着怀里。唇边的桂香乌发,扑鼻沁心,臂弯里的纤细身子,微微发抖,便激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紧。
“是不是很难受”他问她,他感受着怀中的光景,亦觉得难受。
“这样比靠在墙上,舒服多了。”夜长欢摇头,顺势软了身子,靠在他胸怀里,舒了口气。
不就是在山道上吹了点冷风,又在地上睡了一宿引起的高热吗她一直身强体健,应该可以抗得住的。
晕乎乎的,窝在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里,鼻尖所触觉,衣上的艾叶气息,颇能安神定魂。还能感觉到裴煊的
手臂,在不断地收紧,手掌在她腰背上,一下一下地,长长抚摸,又不时低头下来,拿他冰凉的额头,来贴她滚烫的前额。
裴煊什么都不说,可夜长欢能感受到,有那么一些真真切切的怜爱之意。
她就有些庆幸,这样靠在一起,挺好嘛。发热什么的,都是皮肉筋骨之苦,算不得什么。甚至又在心中胡想,早知道生病可以让他这样,她就多生几次病了。
一直痴求的,不曾想竟然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得到,所以,高热之下,夜长欢反倒有些兴奋,神经兮兮的,嘴边忍不住开始跑马,有一句,没一句的,直想从裴煊嘴里再刨出些什么来:
“国舅爷,原来,你喜欢吕家小娘子那样的女子啊”
“”裴煊一怔,不答话。
“那我可就差远了,吕小娘子可是玉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女,我呢,是玉京的笑话吧。”夜长欢心中,还是有些失落,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裴煊的脸色,看不见周遭的事物,反倒有种安全感,怂恿她极尽倾吐。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喜欢你的呵,我也记不得了,反正,以前你每次进宫来,总是板着一张棺材脸,要我跟着太子叫你小舅舅,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了。”
“”裴煊依旧沉默,任由她胡言乱语,敲打在心上。
“小舅舅,亏你想得出,听着就老气,别扭你可记得,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叫过你的。裴少炎,好歹我们也算是多年旧识,勉强也能算是一家人,三天两头相见,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我,啊就一点点都行”
“”
“你说啊,裴少炎,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都难受得快要死了,也听不到你一句好话,就算是哄哄我,也不行吗”
裴煊绷着心弦,如擂重鼓,只管将她抱紧。他什么都不能说。看着又笨又横的人,其实是个心有七窍的人精,别看她烧得糊涂,保不齐记性好着呢。
那怀中的小人儿胡天海地问了半天,没听到一个字的回应,也像是累了,气呼呼地,埋头呻吟。
先前就听得有鸡鸣声,这会儿天色应该快要破晓了
,抓他的人,很快就会来看的。
不管怎样,得先给她退热,挪个干净舒适的地方。
裴煊心想。
终于,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头顶上前方,一声石板挪动的轰响,一片黎明天光,射进暗室来。
一个男子沿着石阶走了下来,一边晃晃悠甩腿下阶,一边拍手,啧啧称赞。操一口生硬的汉话,却又是富家公子哥儿的作派:
“少炎兄,好兴致啊,到了这地方,也还有温香软玉在怀,佳人相伴”
裴煊适应了渐渐敞亮的光线,看清楚了来人是谁,脑中电光火闪,当机立断,将怀中的人往地上一推,站起身来,淡淡说到:
“一起出游的贵家娘子罢了,我与她,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