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是个富商遗孀,却住在世家权贵比邻的永安坊,就在公主府隔壁的宅院里。
那座宅子原本是个将军府,主人家在西北对夏国的战事中,因兵败而治罪,被削了职,抄了家,没收了府邸。这寸土寸金的宅邸,便被这位杜夫人给买了下来。也不知走的什么门路,反正,约莫是钱能通神。杜夫人有个儿子,常年奔走在外,做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大买卖。
一年前,这位杜夫人搬进了永安坊,便花重金,请名匠,好生将这座刚猛有余,秀丽不足的将门府邸重新修饰了一番。听说,杜府里面打造得比皇宫还奢丽,琉璃瓦,白玉堂,金银满屋,奴仆成群,且还藏了一座碧水流觞,叠石假山的江南园子。
所以,当杜夫人修葺好了宅院,便挨家挨户下帖子,想结交这永安坊里的贵人邻居们。
然而,这些贵人邻居们,接了帖子,先问一问,这姓杜的郡望堂号,朝中何人啊想了半天,皇亲国戚中没这号人,公卿世家里也没这号人,便将帖子扔香炉化紫烟了。
没有一家开门迎客,也没有一家登门拜访。除了安阳公主。
永安坊的高门邻居们想的是,一如杜府里面的修饰,奢而不华,丽而不雅,这主人家,大约也是富而不贵的。故而不屑下交。
而安阳公主殿下想的却是,杜夫人是永安坊的笑话,而她还是这玉京城的笑话呢,两个笑话在一处,不是又多了些新乐子吗娱人又娱己。一番礼尚往来,遂成无话不说的手帕交。
即便,这位杜夫人,徐娘半老,长了她十几岁,似乎儿子都比她还大些。
安阳公主让半夏服侍着,更了衣,又在妆台前,描眉涂脂,樱唇点绛,磨磨蹭蹭收拾停当,才施施然出了公主府,抬脚出朱门,便看见杜家的马车已经在阶下等候了。
高头大马,红木宽车,华丽车盖的四角,缀着璎珞流苏。一只丰腴白皙的手撩开车窗锦帘,里面的人随之探出头来,是杜夫人在示意她上车。
安阳公主也不与她客气,提起裙裾,一头钻进马车去。
“啧啧,看这人才,我见了心动,今日不知
又要去祸害谁”杜夫人一把扶着她,丹凤眼一斜,恭维之言,如流水般自然。
“本公主谁也不去祸害,反倒想去找个人来祸害我”夜长欢于坐定,笑着接了那奉承话。其实,心中有些空荡荡的,她哪里是祸害了,她是受害再则,她是真的想有个人来,填一填心中的空洞。
“我还想着这几日是公主新婚,不敢叨扰。未曾想,公主怎的有兴致去那芝兰馆”杜夫人一头金翠钗饰,一身珠玉环佩叮当响,口中的闲话,也如叮咚泉水,冒个不停。
“呵,别提了”夜长欢一声苦笑,悠悠晃晃的马车里,将下午将驸马捉在柴房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听得杜夫人霎时变了脸色,义愤填膺。马车一路出坊间巷口,过东市,入平康坊花柳巷,这位出身草莽的夫人,用南北俚语粗话,将那对奸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不带重样。
安阳公主微微翕唇,借着车厢内的东珠光亮,看着那张不停翻动的猩红嘴皮子,心里在想,如果言语如刀剑,那她的驸马和那个狐狸精,兴许等不到挨饿受冻,便已经化为烂泥肉酱了。
她甚至觉得,她都不需要上芝兰馆寻开心了,杜夫人的铁嘴铜牙,已经替她出了气。
马车停在芝兰馆的门楼下,隐约靡靡丝竹,扑面迷离喧闹,安阳公主突然有些恍惚,她这是来干嘛了真的要破罐子破摔吗
可杜夫人刚刚痛骂完毕,意犹未尽,侠气升腾,又将那言语刀子插到两肋上,当下拍着胸脯承诺,等下进去,一定给她挑几个肤白貌美身长紧腰的小郎官,给她好生享用,若还不解气,还可带回公主府,慢慢享用。
说得就好像是带她到自家铺子上,挑几件成衣首饰玩意似的。
话也不假,这芝兰馆,也还就是杜夫人开的。
安阳公主便听得眉目染笑,当即跟着她下了车。
她还真的有些喜欢这个浑身暴发户气味的妇人。俗不可耐,口无遮拦,百无禁忌,但是,却真实
即便,她知道,杜夫人的殷勤,是有所图谋。杜家的小女,今年及笄,想在玉京城里,攀个权贵人家。而她安阳公主,是杜夫人通向权贵的唯一桥梁。
进了门楼,过堂上
楼,入了一间隐蔽阁间,上了果酒吃食,关了门。
杜夫人隐身了,进来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果然是长身细腰,且还被软锦腰缠扎得越发精神,白衣似雪,越发显得面色如玉。锦屏灯烛下,有种雌雄难辨的魅惑。
夜长欢散坐在几案后的地席上,微微仰头,略略打量了这两个美少年,又转头看看边上那张暧昧的三屏风罗汉床。
忍不住垂头一声嗤笑,笑杜夫人,还真当她是虎狼么,一来就是俩。
她该要怎么享用呢一点经验也没有啊。
斜眸看着矮几上的单耳玉壶,伸手拎过来一嗅,浓郁香馥的果酒味,还是决定,先享用一杯酒酿再说吧。
当下先自斟自饮了几杯果酒,喝得脑中有些活络了,才抬起头来,眯眼看着那两个一直垂头静候的少年,开始问话: